第五章 追寻(第8/8页)

我爱自然一如爱自己,我常贯注全神聆听大自然所发出的神妙声音,就像是正在吃力地倾听外国朋友或旅伴的话语那样认真。这样虽不能治愈我的忧郁症,但确可使人趋于淡泊宁静的心境。我的耳目变得很敏锐,可辨别各种声响和色调的微妙差异。我热切希望有一天能明确地听出一切生物的心脏跳动,了解它们的心灵,以诗人的词汇将之表达出来,如此,也能让其他的人与它们互通心声,充分了解产生精力、纯朴和宁静的源泉所在。目前,这只是愿望、梦想——我不知道这种愿望能否实现。所以,现在我只是仰仗眼前的东西逐步实行。换言之,我只爱着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对于其他,仍保持轻视、漠不相关的习惯。

我说不出这事情给我黑暗的人生带来多少慰藉,带来多少蓬勃的朝气。这种沉默的爱情,永不枯竭的爱情是世上最崇高、最幸福的。但愿我的读者中,能有几个人——不,即使有一两个人已很足够,由本文的刺激而习得这种受惠无穷而纯挚的本事。世上有若干人天生就有这种本事,他本身毫无所觉地应用它,那就是神所属意的善良人和孩童。有的须经一段苦恼的历程,方能臻此境界——诸位大概也曾看到,有的残疾者或生活贫困的人,眼神中仍充满怡然平静的光辉吧,如果诸位不相信我那几句笨拙的话语,不妨多跟他们亲近一下,他们业已将欲望升华为高超的感情,从内部放出光芒,永远不为苦恼所屈服。

悲伤已远离我而去,但少数可怜的受难圣者所到达的那种境界仍高悬于上,仰之弥高。经过这几年的探寻,我已发现通向这种境界的正确途径,并深深引以自慰,然而还不知道其间究竟有多遥远的路途。

我并没在这条路上永不停歇地往前走下去,中途若有石凳的话,必定坐下休息一阵子,有时环绕着迂回的弯路。两种根深蒂固的毛病,与我心中纯真的爱情大相抵触,一是酒癖,一是孤僻。当然我已尽量自抑减少酒量,但每隔两三周还是难免被善于诱惑的酒神所说服,投身于他的怀抱中。但总算不再发生醉得睡倒路旁一类的狼狈景况。因为除非酒的精灵与我的精神,亲切对谈,依依难舍,否则便无法引诱我。不过,酒后往往长时间陷于怏怏不快的心境中,然而还是无法断绝对酒的缘分。这种强烈的爱癖是传自我的父亲,我应该长年对这祖传之物,善加珍惜维护,并彻底融为己身之物。于是我为自己拟出一条对策,替欲望和自制心订定一半认真、一半戏谑的协调。圣亚西基的赞歌中应加上一句:“酒呀,你是我所喜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