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5/5页)
他说:你上个星期前不是去加州面试吗?
我笑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去面试?
他反问:成功吗?
我尽量地笑,说,你问航空公司去吧。不是从那儿打听出有名东方女性旅客去加州戴维斯大学面试吗?
他孩子一样看着我。皱纹多妙啊,你没注意到吗——老人的皱纹是先于他的面孔生发表情,面孔没恼皱纹早己恼了,反之,笑也是皱纹先于五官快乐起来。条条皱纹都表达着他孩子般的委屈:难道我不值得你这一点信任吗?
你蹑手蹑足地远行到千里之外,蹑手蹑足在我身边向五百多个大学发求救信号。他什么也没责怪,皱纹已表达得很清楚:他不懂为什么我一直在搞鬼要离开这所学校这个城市。
我满意自己的针脚,缝补是完美的。我笑笑,说他妻子也会满意这缝补。会觉得两个女人的明暗搭档还不错。
我把四十五岁的妩媚全凑足了,继续嗔笑:我今天把这领口撕烂再由她去缝补,这样就对称了你说对吧?
他说:你的非母语己经可以像你的母语一祥婉转地伤害我了。他微笑不减,皱纹在申诉痛苦。
大概是想摆脱恩典。大概想摆脱恩典之本身所含的讹诈和奴役。
是奴役。
是对于任何易感之心的奴役。对于良知。等一等。还有就是对于奴性。
不仅仅是要摆脱舒茨。实质上,我对他很不舍。我说过:许多年后,我会常常坐在他墓前:轻轻的一阵遗憾。
遗憾是那种轻轻的心痛……我不愿离开他。但我要摆脱。
不很清楚。但我必须摆脱它。
我要做个正常的人。
正常的人,之于我,是除却我父亲播种在我身心中的一切:易感、良知、奴性。
也许。我原来要摆脱的就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