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晚饭花(第5/5页)

师叔死后,这门手艺成了绝活儿,全城只有吴颐福一个人会,因此,他的生意是不错的。

他做的这些艺术品都放在擦得晶亮的玻璃橱子里,在肩上挑着。他的糖担子好像一个小型的展览会,歇在哪里,都有人看。

麻皮匠、大福子、吴颐福,都住得离秦老吉家不远。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们的女婿。姐儿仨有时在一起互相嘲戏。三姑娘小凤是个镴嘴子,咭咭呱呱,对大姐姐说:

“十个麻子九个俏,不是麻子没人要!”

大姐啐了她一口。

她又对二姐姐说:

“姑娘姑娘真不丑,一嫁嫁个吹鼓手。吃冷饭,喝冷酒,坐人家大门口!”

两个姐姐容不得小凤如此放肆,就一齐反唇相讥:

“敲锣卖糖,各干各行!”

小妹妹不干了,用拳头捶两个姐姐:

“卖糖怎么啦!卖糖怎么啦!”

秦老吉正在外面拌馅儿,听见女儿打闹,就厉声训斥道:

“靠本事吃饭,比谁也不低。麻油拌芥菜,各有心中爱,谁也不许笑话谁!”

三姊妹听了,都吐了舌头。

姐儿仨同一天出门了,都是腊月二十三。一顶花轿接连送了三个人。时辰倒是错开了。头一个是小凤,日落酉时。第二个是大凤,戌时。最后才是二凤。因为大福子要吹唢呐送小姨子,又要吹唢呐送大姨子。轮到他拜堂时已是亥时。给他吹唢呐的是他的爸爸时福海。时福海吹了一气,又坐到喜堂去受礼。

三天回门。三个姑爷,三个女儿都到了。秦老吉办了一桌酒,除了鸡鸭鱼肉,他特意包了加料三鲜馅的绉纱馄饨,让姑爷尝尝他的手艺。鲜美清香,自不必说。

三个女儿的婆家,都住得不远,两三步就能回来看看父亲。炊煮扫除,浆洗缝补,一如往日。有点小灾小病,头疼脑热,三个女儿抢着来伺候,比没出门时还殷勤。秦老吉心满意足,毫无遗憾。他只是有点发愁:他一朝撒手,谁来传下他的这副馄饨担子呢?

笃——笃笃,秦老吉还是挑着担子卖馄饨。

真格的,谁来继承他的这副古典的、南宋时期的、楠木的馄饨担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