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杯有机红茶(第2/3页)

我的心越过了太平洋。对!我要去!有妈妈替我照看塞奇,我可以去会一会炒出这种醉人茶香的人,我要告诉他们,我多么喜欢他们的茶,多么珍惜它。我要请他们到加利福尼亚来旅游,共享圣诞晚餐,塞奇可以和他们的孩子一块儿成长。想象中这个不断发展壮大的国际家庭,激起了我的吉卜赛式的热情。

我不再像个兴奋得撒欢儿的吉娃娃。我坐下来,开始计算我要买多少箱茶,要配制并售出多少一磅一袋的茶袋,才能攒够盘缠。面对计算出来的数字,我瘫倒在小小的办公椅上。除了生活费、进货费、还账,我要卖出100多箱茶才能去一趟斯里兰卡的茶园!一箱茶可以配制77个茶袋,100箱,我要卖7700袋茶!这个天文数字仿佛兜头一盆凉水,顷刻浇灭了我心中的热情。

不过,我没有因此一蹶不振。我追着每一个肯接我电话的茶叶商,想方设法地打听采茶女的情况,我明白她们和我一样,都希望为自己的孩子创造美好的生活。我品着红茶,闭上眼睛,想象她们的手小心谨慎地摸着每一片茶叶。我不敢辜负采茶女们在茶园里的辛勤劳动,正如她们的活力感染了茶叶,我也要用自己的活力感染它,谨慎细致地用它调制我的茶。我仿佛电影《巧克力情人》(Like Water for Chocolate)中的厨师一样,将活力注入我配制的茶,而品茶的人都将受到我热情的感染。

一箱茶意味着一位采茶女要采摘193600次。她需要仔细地采摘茶树顶端的两片嫩叶和茶芽,这种精确的动作叫“嫩采”,机器完成不了。她一天的工作量是8公斤,约16000次嫩采。

在5000多英尺高的陡峭山坡上,采茶女腰间围着一块防雨布,免得潮湿的露水弄脏了沙丽。她背着一个大背篓,额头顶着背篓带,背篓越装越满,越来越重。她脚下的小路是6个星期前采茶时来来回回踏出来的。她和同伴们采茶、谈心、歌唱,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她们灵巧的双手掠过茶树最嫩、最新鲜、最有灵气的部分,却巧妙地避开了下面老而苦涩的叶片。

一句吉卜赛谚语说得好:“开头易,坚持难。”一天夜里,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清理存货时,望着几乎还没动的茶箱,心情格外沮丧,恨不得把这箱子一扔了之。我的职业突然间显得如此荒诞。那天早上,塞奇发了烧,为了做各项检查,我们在医院奔波了大半天。出了医院,我暂时放下塞奇去卖茶。我知道,那天的医药费肯定不菲。我花了几个小时,费尽口舌劝我名单上的咖啡馆订货,但没有一家同意。为了卖一磅茶,我使出了浑身解数,要卖完那箱茶,似乎遥遥无期。我打起了退堂鼓,准备将茶箱当作茶几。我想,就当给我提个醒吧,提醒我做事虎头蛇尾。

第二天早上天寒地冻。醒来时,我蜷缩着身子搂着塞奇,被子都捂到了我们头顶。一张嘴,我都能看到自己哈出的白气。我替塞奇掖好被子,去生炉子烧水。水在小平底锅上冒泡的时候(我那时候还没有茶壶),我想找一些散装茶,却发现茶罐空空如也。我走向茶箱,用黄油刀撬开盖子,茶香扑面,再一次拥抱了我。我为之一振,顿时觉得不再孤单。

我舀了一勺茶叶,冲入开水。茶叶慢慢舒展,释放出一缕缕清香。小口喝着闪闪发亮的金棕色茶汤,我浑身充满了乐观向上的情绪。我的茶叶商说过:“嫩采虽格外烦琐,却能在杯中沏出最优美的茶品;粗采虽然简单,但沏出的茶又苦又涩,茶品生硬。”采茶女们用她们娴熟的指尖给我上了一课。她们每天将同一个动作重复16000次,专注茶树顶部的两片嫩叶和芽,不管下面的老叶,为的是奉上这杯香茗。为了转向积极的人生,我必须放下我自己的“老叶”——内心的疑问和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