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哪里哪里”。江青也是本书中的一个角色。(第7/15页)

然而随著时代的变迁,北京饭馆的数量一度大大减少,酒馆一度濒于绝迹。到粉碎“四人帮”之后,饭馆的数量和种类才有所增添,酒馆也略有恢复。当然,旧时代里酒馆的繁多乃是一种畸形的社会生态,那一“传统”本不值得大力继承,但适当地向市民提供一点“随意便酌”的场所,开设一些管理得当的专卖酒类和酒菜、备有坐席的酒馆,看来也还是必要的。一九八二年年末的钟鼓楼一带,这样的酒馆出现了一家。它位于鼓楼后面、钟楼前方的钟楼湾胡同之中,是一所平房,叫“一品香烟酒店”。里面设有四五张方桌、十多张方凳,除了供应各种烟酒而外,还供应煮花生米、拌海蜇皮、“小肚”、粉肠、茶肠、蒜肠、蛋香肠、午餐肠、茶叶蛋、猪头肉、拌粉丝……一类下酒菜。因为它的位置处于僻静的小胡同之中,所以光顾的酒客很少有偶然路过的生人,多是附近的居民或在附近上班的职工,售货员与酒客大半相熟,酒客之间也大半相熟,于是乎酒馆中常常充满了一种活泼而融洽的气氛。

且说一九八二年十二月十二日那天下午四点多钟,海西宾骑著自行车,遵殷大爷之嘱追寻卢宝桑的行踪,结果是发现卢宝桑摇摇晃晃地钻进了“一品香”。海西宾在“一品香”门前下了车,把车支好、锁好,隔著玻璃窗朝里面望去。原来同院澹台智珠的爱人李铠早在里面,卢宝桑进去后立即看到了李铠,显然是大声地吆喝著,一溜歪斜地走了过去;李铠站起来扶住了他,显然是在颇为惊讶地询问……

海西宾正犹豫著:要不要进到“一品香”去?忽然有人在叫他:“西宾!”

海西宾转过头一看,是薛纪跃的哥哥薛纪徽,骑著辆自行车。迎面而来。

薛纪徽本不打算下车。他那声招唤不过是一种礼貌的表示,但海西宾打个手势,让他下了车。海西宾问他:“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薛纪徽明显地疲惫不堪,简单地解释说:“加班。”

海西宾便对他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加班?你们家乱套了!宴席上吵了起来,说是有人偷了你们家的雷达表……”说著用下巴指指“一品香”里头,“跃子怀疑是他干的,可现在也没掌握什么证据……反正我也闹不清,你快去吧!你去了,能顶大用。”

薛纪徽莫名其妙,他朝“一品香”里望去,只看到了李铠,他心想:这怎么可能?一定是误会!不过,海西宾的表情语气,都使他感受到一种不祥,他便说了声:“好,我赶紧去!”说时抬腿上车,恨不能立刻到达。

海西宾望著薛纪徽那宽厚敦实的脊背迅速远去,心中涌出了一股酽酽的同情。他蓦地回忆起前年夏天,胡同里一群小夥子都到什刹海边乘凉,不知怎么地大家夥哄著让他跟薛纪徽摔跤。当时他刚学会一点武术,总想找个机会比试比试,便也拿话挑逗,激得薛纪徽站起身来,向他应战。薛纪徽说:咱们也甭摔。我站在这儿,你就想法子把我撂倒吧。我要倒了,就算你赢。”说罢双腿微张,双手叉腰,挺起了厚笃笃的胸脯。海西宾使出了多种手段,又是掌推臂扳,又是腿勾腰顶,活象一条白龙缠磨一座铁塔,竟始终不能把薛纪徽撂倒。周围的小夥子们又叫又嚷,看得好不高兴。最后海西宾只好抱拳称服;“徽子哥,您说吧——我该输给您点什么?”薛纪微笑笑说:“『哪里哪里』,你给我跟大夥练套拳看看吧!”海西宾便练了套刚串下来的“陈氏太极”,练到“收式”,薛纪徽便带头鼓掌,大夥哄然叫好之后,薛纪徽说:“还是『哪里哪里』有功夫。我其实一点功夫没有。我的本钱不过就是敦实。”海西宾从此记住了这句话,他觉得,他需要向薛纪徽学习的,正是那可贵的“敦实”;而敦实绝不仅仅体现在那一身铁疙瘩般的腱子肉上,敦实,这主要是一种严肃认真地做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