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北京人这样结婚。(第2/5页)
倒是帮著弄菜的路喜纯,冷眼旁观中统计出了第一轮两桌婚宴的总人数,计:主方六人(应为七人,不过薛纪徽仍未到来),客方十三人;总共十九人中,成人十五人,儿童四人。
薛纪跃在这乱烘烘的场面中,只觉得眼花缭乱,头脑发胀,活象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在了水塘里,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他尽量透过一片聒噪的人声去捕捉答录机中传出的歌声,仿佛那是一根稻草,抓住它多少是个慰藉;但听来听去,不知为什么只有一句“幸福不是毛毛雨”粘在了心上,怎么也摆脱不开……幸福不是毛毛雨,那是什么呢?是瓢泼大雨?他倒宁愿是毛毛雨……唉,这时候要能一个人跑到什刹海去,静静地往湖边的栅栏上一靠,该有多好哇!
潘秀娅却怡然自得。她的利益,自有七姑予以保障。这就好比一个向保险公司交纳了款项的人,自然不会惧怕火灾。面对著眼前人影交错、欢声喧腾的局面,她仿佛是一只飞入花丛的蝴蝶,她将在不动脑筋的情况下尽情享受这良辰美景……特别是她想到了那只即将戴到腕上的瑞士雷达镀金小坤表,便不仅对丈夫,而且对公公、婆婆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感,因此对丈夫此刻的局促,公公一时的疏忽,婆婆的过分忙乱,也就都一概予以宽容。
诸位来客的心情各异。有诚心诚意来贺喜,并将全始全终地呆上一天的,如薛纪跃的大姑妈;有本身并无感情可言,但主人盛情难却,所以也就抱“不吃白不吃”宗旨而来的,如王经理;有虽来真情祝贺,但患有胃溃疡症,对宴席望而生畏的,如佟师傅;有主要是冲著长辈而来,对薛纪跃其实非常隔膜的,如殷大爷,有一到场便感到腻烦,恨不能道完喜、撂下礼物就告辞,却又碍于情面,不得不坐下与宴的,如那位戴眼镜的表姐夫——他是薛氏姻亲中唯一的一位知识份子,“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现在某设计院的助理工程师;当然,也有完全是为了足撮一顿、摆好了架式要大吃大喝到底的卢宝桑……
冷盘摆上来了。新房中的一桌,当中是有红喜字的大拼盘,然后是四个中冷盘、四个小冷盘;薛永全老两口屋里的一桌则只有四个中冷盘。七姑对新房中的冷盘目验了一番,觉得大拼盘确实既喜幸,又漂亮,量也足,四个中冷盘是一盘肠子(买的现成货,有蒜肠、茶肠、蛋清肠,切得均匀,摆得也讲究)、一盘拌粉丝(看得出里头拌有黄爪丝和火腿丝)、一盘煎花生米(颗粒大,显见原是留种用的,煎得火候恰到好处)、一盘卸好的德州脱骨扒鸡(买的现成货,但看来鸡个头不小,颜色也正);小冷盘是炸带鱼、炸素虾、松花蛋和黄瓜番茄。七姑大体上是满意的,只是指出黄瓜番茄量少了点,不过想到时令所在,这两样蔬菜的价格已远远超过肉类,便也不多挑剔。
经过一番骚乱,其中包括固请、谦让、挪移、调整……两屋的座次终于排定。新房中的一桌,除新郎新娘面南而坐外,靠著新郎的是薛永全,靠著新娘的是七姑,其次是:王经理、佟师傅、吴淑英、表姐夫、殷大爷、薛宝奎、薛大娘(座位虚设,因她还得到苫棚中张罗),和本来不应在座而偏在座的卢宝桑。隔壁房中的那桌,由大姑主持,而孟昭英虚设座位,奔走于苫棚和两屋之间。
酒瓶子盖陆续被打开。有白、红、啤三样都喝的,有只喝两样的,有只喝啤酒的,有申明什么酒都不能沾唇的……但最后每人跟前还是至少都有两个斟满不同酒的酒杯。啤酒是卢宝桑从什刹海银锭桥畔的“烤肉季”弄来的,尽管只有五瓶,但他能马到擒来,确也很不简单——他一边给大家往玻璃杯里倒著啤酒,一边夸耀著自己刚才的“战功”,内心里洋溢著一种该他敞开肠胃吃喝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