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万里西风瀚海沙(第4/8页)

那女子一摆手,神色里全是不耐:“得了,你们这些怕事的家伙,先前我这里这么大响动,你们这些躲在廊下墙角的汉子都在做甚?废话少说,将这几人送官,赏银取回来送到我房里,别想糊弄我,少一两我是不依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一笑,见那女子返身进屋,走上几步,轻声一唤:

“姑娘,请留步。”

※※※

客栈上房里,灯光荧荧,那女子好奇打量着我,目光坦然,却并不放肆,我亦在微笑看她,细腻明润的肌肤,被大漠风沙烈日琢磨成淡淡的蜜色,泛着上佳名瓷般莹润的釉光,流动的琥珀般明艳,五官并不算绝顶精致,然而一双黑黰黰的杏眼,宝光流闪,幽深如潭,注目久了,便觉心神荡漾,再配上她眉目开阔,神情疏朗,与生俱来的一份烈烈的英风,更觉得其人清而艳美,神采慑人。

心里忍不住喝声采:“好个风姿独特的女子!”

她上下看了我几眼,突然一笑:“好个绝色佳人。”

我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先前准备就寝,穿的是件不辨男女的便袍,头发散披,她又是如何看出的?

那女子笑笑:“我在外面游荡久了,江湖女子男扮女装的见了多了,自有这分眼力。”

我看着她:“游荡久了?姑娘却似是不会武功呢?”

她朗然一笑,有隐而不发的傲意:“不会武功又如何?刚才,你不都是见了?”

我一笑回首,看见门槛处栓着的细钢丝,黑夜里被漆成黑色的钢丝不易被发现,正是造成那两个采花贼跌成一堆的罪魁祸首,若是白日里,这么简单的埋伏,定起不了什么用处,然而用得合宜,便生生折了两个惊惶之余不辨脚下的大汉,也算这女子有心计了。

忍不住赞道:“你很审慎,难怪敢于单身行走道路。”

她笑看我:“刚才你一直站在墙角,是想助我一臂之力的吧?方崎在此谢过了。”

这是在通名了,我连忙还礼:“我是刘怀素,不敢问姐姐的崎字,可是绮罗之绮?”

她微微撇起一抹嘴角:“本来是这个字,爹爹说女子宜芬芳之名,不敢弃闺阁之风,我却是不喜欢,自作主张改了崎岖之崎,字逸爽,天下道路多崎岖,安得我辈颠踬行,却望蓬莱烟云处,一笑红尘一笑痴,方逸爽活在世上,绝不甘于在闺阁里刺绣描红终老,势必要踏遍青山步履天下,饱览这山河莽莽风采无限,方不负此一生!”

我静静看着她语气铿锵目泛神采,眉目间飞扬之气如风般奔来,扑面激烈,一时竟不由心折,真真是奇女子!于这礼制谨严女子卑微世道,孤身自闺阁走出,以游历天下为毕生志愿,其间的抗争努力,必不能轻易以言语计,难得她依然如此昂扬,丝毫不以艰难为念。

想起她方才的精明利落的泼辣劲儿,忍不住一笑。

她亦对我微笑,似是对我也颇有好感,两人相视间,只觉得心境愉快如沐春风,越发笑得开心,笑容如花盛开在暗沉的室内,微凉的晚风从未闭的门扉间穿了进来,带起清爽的气流,连带桌上的烛火,亦摇曳了几番,更加的亮了一亮。

※※※

次日我们上路时,队伍里便多了个人,方崎的笑意熠熠闪现在长风碧草间,指向西方的纤细手指极其坚定:“昔穆王率七萃之士﹐驾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众马﹐以造父驱车﹐伯夭为导﹐自宗周始﹐越漳水﹐经河宗、阳纡之山、群玉山﹐西至西王母之邦﹐与王母宴饮酬醡,仙云缭绕飞凤来翔,举步天下谈笑人间,那是何等优美的传说!”

她看着我笑,笑容明丽干净,如清晨花间新凝的露:“这绝代神山,‘万山之宗’、‘龙脉之祖’,是天下行客都心向往之的地方,怎可错过,怎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