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6/7页)

“溜溜溜……”“叮铃铃……”

一阵沙哑熟悉的嗓音,一阵清脆好听的铃响,使少年的身影凝住了。他情不自禁地朝响声那边张望,随之一阵小跑,向大堤一边的柳树林子跑去。

长满河曲柳树的林子里,两棵柳树之间拉起一条十多步长的铁丝。铁丝上串一个铜环,铜环上系一条尼龙细绳,拴在那只老鹰的腿上。彭彪子手里拿着一只露出鲜肉来的死鸟,他把死鸟朝向老鹰,站到铁丝这边,“溜溜溜”唤几声,老鹰擎着翅膀,抖着牵在尾根上的铜铃,带着铜环扑到他面前来;他又站到另一边唤几声,老鹰又带着铜环扑到他面前去。他十分吝啬,直到老鹰飞过来飞过去几次,急得眼珠发红、翅膀抖个不止,才肯把那只死鸟的肉割下一点点,喂到鹰肚里去。

石硼丁儿瞪着两眼看得出了神儿,问:“彪子叔,你这是做么个呀?”

彭彪子“溜溜溜”又是一阵唤。唤过,得意地说:“小毛孩儿,懂个屁事咧!

这叫唤溜!”

他跑到另一边又唤,又说:“看,听唤不?鹰不听唤,不飞了个毬!”

他大概唤得累了,把鹰擎到手上摸了摸,让它踏到一根粗老的柳枝上,自己仰着身子,躺到满是杂草树叶的地上。

石硼丁儿觉着老鹰好玩,上前想要逗弄逗弄。彭彪子一声喝:“小兔崽子!不要命啦!刚喂了垫,眼珠子也能给你抠出来!”

石硼丁儿悻悻然只好作罢,坐到彭彪子身边的地上,问:“彪子叔,么叫喂垫啦?”

“喂垫也不懂,笨猴一个!”彭彪子骂着,有滋有味地讲起来:“你小子学着!捉了大鹰先得喂垫,喂垫。把谷秸放水里泡好了,把皮儿搓去,只剩下一团筋,一团筋。把筋填进手指肚粗细一块肉里,喂到鹰肚里去,肚里去。

垫在鹰肚里翻过来滚过去,小刀儿似地,一点一点把油水往下刮,往下刮。喂一次刮一次,越刮它就越饿、越馋,你就越喂,越刮它,越刮它。好儿子!喂上四天垫,再肥的老鹰,你摸摸那嗉子,也得成粉林纸那么厚薄。妈拉个巴子的!这时候你再唤溜,那亲儿子就得跟着它彪爷跑啦,跑啦!……”

彭彪子讲得恣意,比比划划,在草地上翻了几个滚儿。

“嘿!”石硼丁儿听完,好奇地靠到老鹰近前,打量着,问:“彪子叔,这么说就该上山抓兔子啦!”

“石硼丁儿,是个精儿!精几个屁!”彭彪子更上了劲儿,还没熬鹰嘞!得整宿整天地熬着不让它儿子闭眼。闭眼,熬上四五六天,让它儿子看鸡跟个家雀儿似的,看兔子跟个老鼠差不离儿,见鸭巴子和鹅也急得打窜儿,打窜儿。嘿嘿小子!

那时候你就看好光景吧!”

“彪子叔,你么个时候熬鹰嘞?”

“这几天的事儿。怎,你小子想跟你彪大叔学一手?”

石硼丁几点着头,方才要去少林寺的念头仿佛打消了。

“熬鹰这差使遭罪,你彪大叔正愁一个人……哎小子,你不挣工钱啦?”

“……他们把我开除啦……”

“那些个狗免崽子!”彭彪子骂一句,又叫着:“正好!你小子就跟着我,跟着我!熬完鹰抓兔子,抓完兔子放羊。我让向晖帮我,妈个巴子……”不说了。

“他们压榨人,我得去找俺爹!”石硼丁儿又想起方才的打算。

“毬!我说你那爹是毬!”彭彪子忽然上了邪劲,“告状,告的毬状!驴粪蛋一个,还想往天宫上滚!啐!

“谁像你彪子叔哇!”石硼丁儿的心被戳疼了,恶狠狠地跳起来,叫着:“你占便宜卖乖!种地不行当工人,当工人不行当传达,当传达不行放羊养鱼!

谁能跟你比呀?你闺女跟那个姓岳的书记相好,谁不知道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