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俑 三十年代(第24/30页)

蒙天放仗剑直往上冲。

一直地狂奔,青铜剑依旧锋利冷酷,用力左撩右劈,城墙都震裂,山石脸无人色。

他冲呀冲地,把一身的力气都耗尽。

直冲到至高之处。

远景一片苍凉,紫红都变成黑白了。

他也曾是个英雄呀,只是,英雄也有这般难过的一刻,英雄气短。

忽而,他听到一阵刺耳的巨响,抬头一看,是一架铁铸的怪物,同样的怪物,曾经闯进地底的幽宫,把他解放出来。

是的,这是飞机。

社会已经这样地进步了!人都可以在空中遨游了,炮弹火药,也可自空中往下投掷。两三千年前,厚厚的城墙,抵挡过一切铿锵的利器,防御重大而突然的袭击。

——只是,如今它的作用等于零。

看真一点,起落有致的城墙,受不了历史的重压而微微佝偻着,无数的裂缝,丛生着杂草,雄伟只是躯壳,它荒芜已久,一身炮弹的残迹。任何敌人都可一攻而下。

也许敌人不只在北方,也在东方、南方、西方,或者只是内哄,自相残杀,就已经令人人疲于奔命,无所适从。

飞机呼啸而去。

这是来自何方的敌人呢?

四周沉寂下来。

蒙天放按捺不止绝望的伤感。他陡地下跪,在暴烈的红色光团中,痛哭失声。

他痛哭着,一如婴儿。

——这就是当初他们致力的“万世基业”么?

远处,也有一个无助的小黑点。

长城下,马停了,人站定了。

朱莉莉遥望长城高处哭倒的男人。她决定回头,不走了。

因为,天下之大,二人都觉得自己无处容身!

她也一直地狂奔……

飞扑至他怀中。

什么也不管,豁出去:

“我无家可归,金子对我也没意思,我也不要当什么女主角了。”

一边说,一边把金子拿出来,用力往长城关外扔掉,好像扔到天脚底去。

泣不成声。

“你知道我要什么?”她像对自己说,又像对所有的人说,“我并不贪心,只要一个真真正正对我好的人——我要的,本来就很古老,不知为什么,总是得不到……”

蒙天放紧紧地拥着她,轻抚她的头,就像当年,他怀中冬儿的泪滴在重甲。

她送给他的鞋,原来仍在。

朱莉莉此时方才真正拎在手上,反复细看:

“这真是我‘当年’的鞋吗?”

她便试着,把脚伸进去,踏足其上,有怪异的吻合——那残破的丝履分明是自己的。

很自然地,她伸手便把带子给绑起来了,不知如何,手势也熟练,就像已穿过几十遍……

蒙天放很感动。

滚圆的落日在荒凉中起了一阵动荡。天地只剩下两个再续前缘的爱人。

芳菲的药香。

衣角着了火。

拆散了望仙三鬟髻。

锦被上。

妖娆的惊弓小鸟。

深沉叹息。这是冬儿抑或朱莉莉?

黑发交缠。

无言冉退。

没有衣服,就没有年代,没有过去。原始的。炼丹房中的幽会又重现一次了。

才是昨夜发生的事。

他的身心沸腾鼓动,好像明知是最后一次,堕入难以控制的惊惧中,真的马上要失去了,用力地抓牢她——像把匈奴首级一劈而下的甜蜜,像报仇。

她的脸很红。刚才逃亡的驰骋的马乱碰乱撞。她想不到会是他的!脱胎换骨,他走过她的身体里,她走进他的历史中。

——如果没飞到西安这地方来,如果没勾搭白云飞,如果没坐上那小型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