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我告诉您,她是从屋顶上掉下来的,妈妈。”

“她究竟为什么要带着在厕所里穿的拖鞋?你爬上去用了那里的厕所吗,小姑娘?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啊!你没有摔得粉身碎骨真是太幸运了!”

“她听不见您说话,妈妈。瞧瞧她的眼睛。”

“她当然能听见我说话。说话啊,小姑娘!”

但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只是惦记着佐津会在南伊豆剧院对面等我,而我却不能赴约。

女仆被派到街上去敲每家艺馆的门,直到她找出我来自何处,我蜷缩成球状躺在那里,惊魂未定。我抱着自己剧痛的手臂干嚎着,突然感觉有人把我拽起来,抽了我一记耳光。

“蠢丫头,蠢丫头!”一个声音骂道。阿姨穿着一件破衣服站在我面前,然后她把我拉出那家艺馆,来到街上。我们走到自家的艺馆时,她把我推到木门上,又抽了我一记耳光。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她对我说,可我无法回答。“你在想什么!好了,你把自己的一切都毁了……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太傻了,蠢丫头!”

我从未想到阿姨会如此愤怒。她把我拖进院子,把我面朝下推倒在地。这时,我开始动情地大哭起来,因为我清楚将要发生什么。不同于上次打我时的半真半假,这次阿姨浇了一桶水在我的袍子上好让我挨棍子时感觉更痛,接着她拼命打我,打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打完我,把棍子扔在地上,又把我翻过来使我背部着地。“现在你永远也成不了艺伎了!”她喊道,“我警告过你不要犯这样的错误!现在谁都帮不了你了!”

我只听到她说这些,因为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可怕的尖叫声。奶奶正在打南瓜,惩罚她没有把我看好。

出逃事件的结果是,我掉到那个院子里时摔断了自己的手臂。第二天早晨,一个医生来到艺馆,带我去附近的诊所。我手臂打着石膏回到艺馆时,已接近傍晚。我依然觉得很痛,可妈妈却叫我立刻去她的房间。她一手拍着“多久”,另一手握着嘴里的烟斗,坐在那里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你知道我买你花了多少钱吗?”最后她对我说。

“不知道,妈妈。”我回答,“不过你马上会跟我讲,我不值你付的那么多钱。”

我知道这样回答是不礼貌的。事实上,我估计妈妈可能会因为这话再抽我一记耳光,但是我豁出去了。在我看来,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没得混了。妈妈咬紧牙关,咳嗽了几声,她的咳嗽跟怪笑声没两样。“你说得很对!”她说,“你连半块钱都不值。喔,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可你却笨得不知道什么对你有好处。”

她吞云吐雾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买你花了七十五块钱,就是那么多。后来你毁了一件和服,偷了一枚别针,现在你又摔断了手臂,所以我还要把医药费加进你的债务。此外,还要算上你吃饭和上课的钱,就在今天早晨我从宫川町‘辰义’的女主人那里听说你姐姐逃跑了。那里的女主人至今还没有付她欠我的钱。现在她告诉我说,她不会付了!我要把那笔钱也加进你的债,不过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已经欠下了你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那么说佐津是逃掉了。我一整天都在想这事,现在我终于有了答案。我真想为她高兴,可我却做不到。

“我原来估计你做艺伎十年或十五年后能还清债务。”她继续说道,“前提是你恰好成了一名成功的艺伎。可一个整天想逃跑的女孩子,谁还会在她身上多投一文钱呢?”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偿还其中的任何一笔费用,所以我告诉妈妈我很抱歉。此前,她对我说话的态度还算过得去,但我道歉后,她把烟斗往桌上一放,立刻拉长了脸——是出于愤怒,我猜——我觉得她就像是一只准备打架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