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7页)
我心里并不情愿掉到别人家的院子里。我敢肯定这家也是一个艺馆;我们街区里所有的房子都是艺馆。按惯例,每家每户都会有一个人守在前面的大门口等待自家的艺伎回来,我要想从房子里面跑出去,肯定会有人上来抓住我的胳膊。万一这个艺馆的大门也像我们那里一样被锁住了,该怎么办?要是还有别的选择,我甚至都不会去考虑这条逃跑路线。但是,眼前我所能找到的最安全的路线就是从屋顶下到这家的院子里。
我在屋脊上坐了很长时间,倾听下面院子里的任何一丝动静。可我只听见街上的笑声和谈话声。我不清楚自己爬下去后会在院子里碰到什么,但最好还是赶紧行动,等我们艺馆的人发现我逃跑就麻烦了。要是我知道逃跑将对自己的未来造成多大的损害,我肯定会转身尽快赶回艺馆去。但是当时我对自己将要承担的后果却全无预见。我只是孩子,还以为自己是在经历一次伟大的冒险。
我跨过屋脊,身体刹那间就挂在了屋顶的斜坡上,只能勉强触到屋脊。我有些惊恐地意识到屋顶比我估计的要陡得多。我试图往上爬回去,可没有成功。我手里拿着那双在厕所里穿的木屐,根本无法抓住屋脊,只能用手腕钩住它。我知道这是在自作自受,因为我再也没办法爬回去了;我觉得一旦撒手,就会立刻失控从屋顶上滑下去。我的脑子里各种想法乱作一团,可还不等我下决心放手,我就开始往下滑了。起初,下滑的速度比我料想的要慢许多,这给了我一丝希望,或许我能在朝外卷起的屋檐处停止下滑。但就在这时,我的脚掀起了一片瓦,瓦片哗啦一声掉到下面的院子里摔碎了。接着,我只知道我又没拿住一只木屐,它擦着我的身体滑下去了。我听见它啪嗒一声落在院子里,然后传来了一种更为糟糕的声响——脚步声,有人穿过一条木板通道朝院子里走来。
我曾多次看见苍蝇停在墙壁或天花板上,稳得仿佛就粘在平地上。我不清楚这是因为它们的脚有黏性,还是因为它们的体重很轻,可当我听见下面有人走来时,我下定决心要立刻找到一个办法好使自己能像一只苍蝇那样粘在房顶上。否则再过几秒钟我的逃跑之旅就会以我趴在下面的院子里告终。我试着用自己的脚趾、手肘和膝盖扣住房顶。最后在绝望中我做了一件顶顶傻的事情——我松手让另一只木屐也滑下去,然后试图用两只手掌扒住屋顶上的瓦片来阻止自己下滑。我的手掌一定是在滴汗,因为它们接触到瓦片后我反而下滑得更快了。在下滑的过程中,我听见自己的身体擦过瓦片发出“咝咝”声;接着房顶突然就不在那儿了。
有一刹那,我什么都听不见,只剩下一片恐怖、空虚的寂静。在下坠中,一个想法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象一个女人走进院子,向下看到地上的碎瓦,然后她抬头朝屋顶上看,恰好看见我在她的正上方从空中摔下来;当然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我在空中时身体转了一下,落地时身体的一边着地。我有意识地用一条胳膊护住脑袋;但我依然摔得很重,砸到地上后整个人头晕目眩。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刚才站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从空中掉下来时,她是否在院子里。不过她一定是目睹了我从屋顶上掉下来的过程,因为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听见她说:
“天哪!下小姑娘雨了!”
唔,我当然想立刻跳起来逃走,可是我无法这么做。我的整个半边身体疼痛欲裂。慢慢地,我清醒过来,看见两个女人跪在我的身旁。一个人一直在反复说着什么,可我没听明白。她们两个交流了一下,然后把我从苔藓地上扶起来,让我坐在木板的通道上。我只记得她们谈话中的一个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