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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醴见到,胃恶难忍,呕吐一番,似丢掉半条魂魄。再动身时,步子跌跌撞撞,腰杆再难直起来。
傍晚,方醴心瘁力竭,忽听到身后喊声震天。回头遥望,只见远处山坳腾起火光,一颗炮弹自远方飞来,砸在不远处山坡上,爆起一团巨大火云。
方醴脑子一片空白,撒腿只顾跑,失足跌进一片水洼。再醒来时,只觉天灵盖疼痛难忍。
方醴方要起身,却听远方似有数声呼哨,几个骑手由远及近。他们围在方醴身旁,讲些语意难辨的江湖切口,方醴这才明白,自己落到土匪手里。
十七
在土匪寨里,方醴瞧见三个乡民,脖子被绳捆着,如蚂蚱般连成一串。方醴被推下马,两个喽啰扭住他手臂,将其拖入一间石屋。
高座之上,戴金耳环的首领呷口茶,开口问道:“当兵的吗?”
方醴摇头。
首领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方醴答不出,僵在那里。两旁喽啰大喊一声“跪下”,开始搜他口袋,摸来摸去,只搜出一枚印章,便呈上了去。首领端详片刻,喃喃自语道:“奇怪,我似在别处看过这玩意。”
首领又把玩半晌,忽恍然惊呼道:“方记米行,那不是我们上月啃下的吗?”
方醴听见,额上青筋暴起。
首领继续道:“你们米行油水足,东西也对路,只是那个领头的不识相,硬要抵抗,赔了货不说,还白白丢掉自己性命——你说,天下怎有如此愚人?”
“那是我大哥!”方醴忍不住咆哮道,“你们这群人面兽心、毒如蛇蝎的土匪,早晚要遭报应,挨天打雷劈!”
“天下竟还有这等巧事?”首领冷笑道,“遭不遭报应未知,如今要死的却是你。”
十八
与那三人一道,方醴被挟去木栏边,缚上绳索。
夜深时,方醴试图解开结扣逃走,怎奈几步外,两个喽啰握刀逡巡,未曾寻得机会。
一夜过后,天尚未亮,寨里便起了响动,一土匪来到身边问方醴道:“想吃点什么吗?”
方醴不应,土匪便消失于墙壁后面,再现身时,手上端一碗白米粥。
方醴见状,心中五味杂陈,低下脑袋,在热气间嗅了一会,终究没能下得去口。
喽啰见状诧异,问方醴为何不吃,方醴苦笑道:“你们这米,是用我大哥命换来的,我怎能吃得下。”
方醴随即把大哥为贼所害,自己如今又重蹈覆辙一番事讲给喽啰,感叹命运为何要开这般玩笑。
讲着讲着,方醴坠下泪来。喽啰见状,亦为之动容,说道:“大家都是一样人,吃白米,长肉身,我怎今日才知道!”
说罢,喽啰见四下无人,斩断绳索,让四人速速逃命。
十九
方醴慌不择路,朝不远处一片树林踉跄而去。
圆月当空,一颗星也不见,远方传来一声爆炸,方醴心慌,连栽好几个跟头。
方醴忘记自己腹中无食,忘记一路辛苦,一心只顾前行,胸中似有火烧,依旧停不下,慢慢地脚下浮空,就如踩在团团棉花上。
浓夜融进脑海,方醴心想,自己为什么跑?眼下这路,又究竟去往何处?如梦游一般,方醴穿过层林、度过迷雾,忽觉暖光扑面,见一轮红日悬在半山。
风中再无火药味道,一缕炊烟自房檐升起,袅袅升入云间。方醴认出这里便是太白,十里之外,便是生他养他的故乡。
而他正要回去。
零落的县民看见方醴,无不退避;方醴见到路旁一匹无主的马,便翻身上鞍,抖起缰绳一路北去。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嘚嘚作响,方醴细心听着,忽觉自己是个横刀跃马的将军。
二十
芜湖到了。
方醴看见牌楼,快马加鞭掠过一串串褪色灯笼。城是睡的,或是死的,既无人声,亦无炮响,绷一张冰冷面孔为他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