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儿(第3/6页)
几日里,茅屋越筑越高,劳作之时,江畔回荡二人笑语。筑房梁时,程生一人危坐于长梯上,澜儿用竹竿挑起饭食,缓缓送到程生手边。
澜儿摇晃长竿,不让程生触及,惹得程生又气又笑,喊道:“你若再调皮,我便撒手不干,让你在木架下睡觉。”
程生渐觉,澜儿已不似初见一般,只是个缥缈女子。如今程生更喜她这般顽皮灵动、惹人爱怜。
程生又思量道,如今二人已成鬼魂,无法下书送聘、明媒重礼以求永世之好。况眼下这般相携相依,亦不知可以持续几时。
程生偶会凝望江面,兀自感叹。天边一轮斜阳坠下,又如昨日般隐曜而息。
八
二十余日后,茅庐框架已成,只缺覆顶蒿草。二人来往沙洲与江岸,各自采撷白茅、兰根,扎成细捆,铺于屋顶木椽之上。不出几日,一幢屋初具雏形。
某日午后,程生割好细茅,系在肩头,正欲回洲休息,忽听几声嗥叫,澜儿喊声从江边传来。
程生顿觉不妙,撒开步子,疾奔而去。
到水边,三条野狼血口大张,包围一棵矮树。澜儿跌坐于树下,涕泪满面,裙上殷红。
程生见状,大喝一声,抄镰刀向群狼砍去。一条狼后腿中刀,惨叫一声跑开。另两条见状,被程生气势所震,一同遁入深山。
程生见群狼退避,放下茅草,屈身伏到澜儿身前。澜儿面色苍白,鬓角汗下。
澜儿搀扶树干,似要起身。程生见状,便蹲身道:“既然走不得路,我背你回家。”
天色向晚,夕日蒸溶,染红江中抹抹云霞。
程生背着澜儿,向着渡口行去,微风拂过,吹起澜儿一绺长发。
程生感觉手臂被拧了一下,回头瞧见澜儿一双酒窝。
“身体可好?”程生问道。
“托你的福。”
“既如此,我便把你放下。”
程生说着,驻足屈身。澜儿见状,急忙制止。
“不是说伤口已不痛吗?”程生道。
“确实如此,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还想让你背我。”
话音一落,两人忽不作声。岸边水杉因风而动,树冠摇曳,沙沙作响。
程生心中窘迫,正想说些什么,却听澜儿含羞道:“我若与你私结同心,你答不答应?”
程生闻言心惊,不曾想,澜儿竟会先行示好,连忙说道:“怎会不答应?若能与姑娘修得琴瑟之好,便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澜儿闻言,扑哧笑道:“答应得倒快。当初一本正经模样,如今哪去了?”
“此一时,彼一时。”程生哧哧笑道,“我亦想不通,澜儿姑娘为何会钟情于我这酸腐书生?”
澜儿闻言,含羞道:“早在初见那天,我便对公子生了好意。当初落水,公子奋力相救,澜儿心知肚明。澜儿除以身自许,再无报答之法了。”
程生听罢感慨道:“古人云,‘夫爱人者,人必从而爱之’。我无意之举,竟获佳人之芳心。古人诚不我欺也!”
澜儿浅笑,若倩若盼。
九
三日后,茅屋落成,二人张灯结彩,以木代烛,以水代酒,举行婚礼。
此后,二人昼则出户劳作,夜则如胶似漆,一番日子,甜蜜胜似人间。
可久而久之,深埋程生心中之忧虑又浮上心头,使其无法置若罔闻。
一日,澜儿捕鱼而归,见程生满面愁云,忙问道:“夫君有何心事?与其憋在心里,不如说来与我听听。”
程生叹一口气道:“你说,我俩有无可能一直为鬼,即便有人溺死,亦不投生?”
“怕是不行。”澜儿答道,“我曾听,水鬼若久不转世,最后会失去形体,魂飞魄散。然天下筵席,无有不散的道理。即便人间夫妻,百年之后,亦劳燕分飞,来世成为陌路。夫君与其烦忧,不如着眼当下,过一日,便与我修一日之好。生前身后之事,何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