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仓(第2/4页)

那人道:“皇帝有疾,今日由下官招待诸位才子。”

话音刚落,人群骚动,谭绍听有人言道:“我们今日来,不就是为见龙颜一面?”

片刻后,众人还是迈开步子,沿石阶前去。谭绍与石仲列在最末,随一潮肩踵缓缓而行。

入园后,但见锦石铺路,蜿蜒向前。道路两旁,皆是古松怪柏,枝若盘虬。

众人行了数十步,忽觉花香馥郁,只见楼基之下,皆是南国贡花,茉莉含笑、山丹麝香,丛丛簇簇,盛若织锦。

官员引众人登堂入室,于一方长桌旁落座,桌上杯盘尽置,酒食丰醴。

见皇帝不在,众人便不拘束,纷纷动筷。

不久,桌上左右相敬,觥筹交错,庆贺彼此荣登三甲。席上忽有人高声道:“诸位,若在下没记错,今年新科进士,只有三十位罢?”

有人应道:“不假,状元至榜末,不多不少,整三十人。”

那人又道:“可如今在座的,为何却是三十一个?”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停杯投箸,数起人头。左数又数,确是三十一名,一时满座皆惊。

有人道:“拿来榜单抄本,将上榜者一一念出即可。”

另一人却道:“我等只顾自己名字,不曾费心抄下榜单。若欲对照,只得去贡院外寻那原榜。”

席上顿时叹声四起,有人猜测,定是有落榜之人混入其中,想过一把琼林之瘾。也有人道,保不齐是那过路盗贼,扮一身书生行头,混进观楼,偷些宝器。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玄。忽然,谭绍见先前那孑立不言之人收扇起身,向众人道:“诸位,在下有一道听途说之言。各位愿听,我便讲来,以供评观。”

众人好奇,叫说来听听,那人便娓娓道:“在下早年听闻,殿试之后,试卷皆收至一处,供后人查阅。此地位于大内东北隅,名曰文仓,贮文之仓也。凡试科举者,落榜多、中榜少,未及第之卷日积月累,仓又昏暗,日转星移,怨气凝结,便生文仓之鬼。”

“文仓鬼?”谭绍听得入神,不禁脱口而出。

“文仓鬼因积怨而生,亦欲金榜题名,列宴琼林。在下思量,今日这多出一人,恐是那文仓之鬼。”

述者言毕,四座鸦雀无声,忽听长桌一端传来笑声。

那发笑者不是别人,正是谢玘,其手端酒盏,举杯问道:“敢问兄台姓名?”

述者答:“在下姓黄,单名一个苾字。”

谢玘道:“黄兄所言,听似荒诞,却也不无道理。依黄兄看来,那文仓鬼真存于此,又该如何辨识?”

黄苾答道:“文仓鬼衣着样貌,皆与常人无异;若以目辨识,恐是推舟于陆,枉费工夫。”

谢玘笑道:“黄兄有所不知,今日我于琼林苑外候宴,同等圣上召见。谁知申时将尽,天色冥冥之际,在下却发现,众人中多出一副面孔,实属诡异。以此视之,此人是否便是文仓之鬼?”

谭绍听闻,心中不悦,知谢玘这番话正是冲自己而来。不待黄苾回答,谭绍从席间站起,怒道:“谢兄何必含沙射影?我今日迟来,皆因晌午喝醉酒,误了时辰。谢兄借不经之说,公报私怨,怕不是君子之行!”

谢玘笑道:“在下与谭兄素不相识,今日初逢,谈何有怨?只是试问在座各位,谁曾听闻谭兄的大名?若想自证清白,也该拿出证据。”

谭绍语塞,一时不知如何辩解。正踌躇间,座中一人道:“谭兄之名,在下的确见过。再者,就算谭兄是文仓之鬼,诸位何不与之饮酒赋诗,酣然同乐呢?与鬼共饮,世间少有,试问又有几人能?”

此人便是石仲。众人听罢,皆称有理,一时争相向谭绍敬酒。谢玘满脸不悦,自斟自饮。

谭绍尴尬应对,忽听礼官宣告宴毕,请众人携酒,往池边梅亭中流觞曲水。趁离席喧嚷之时,谭绍寻到石仲,谢道:“方才若非石兄,小弟真不知如何脱围。谭绍在此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