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旧时风月 01.兰烬(第5/10页)
她走路亦像小孩子,时不时踢到石子,忽然想起来:“咦,这条路今天真冷清。”
当然冷清,林荫深处,不知隐着多少宪兵,早就隔绝了行人交通,所遇到的路人其实皆是便衣。只有他与她沉默而缓慢的走下去,手中扶持的脚踏车偶然撞到一颗石子,啪一声响,重又归于沉寂。
他忽然说:“来,我骑车带你。”
她迟疑了一下,他忽然笑了:“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她“呸”了一声,说:“我倒不怕你摔着我,我怕你摔着自己,到时我可不管你。”
他学她的样子“呸”:“我车技好的很。”
到底还是他骑车带着了她,车轮飞转,他有好多年不曾骑过脚踏车,一路歪歪扭扭。她在车架后灿然大笑:“吹牛皮!吹牛皮!”她越是乱动,车扭得越是厉害,他用力蹬着脚踏,车子终于平稳的滑向前方,她的笑声散在晚风中,一任裙幅如帆曳过夜色。风里有她发丝的清香,脚踏车前篓里是他带给她的大捧桅子花,那香气如同月色一样,清甜得无孔不入。
那晚的月色那样好,他此生都会记得。
她家院子是低矮的红砖墙,庭中有株极大的石榴树,枝叶一直探出墙外来。火红的千叶重瓣,一朵朵缀满枝头,黑的夜里辨不出颜色,亦知道那红的浓烈,仿佛一簇簇火,燃到极处便骤然一暗。
他与她道别,说道:“这榴花开得真好,过几个月请我吃石榴吧。”
她“哧”得一笑,说:“这是千叶石榴,只开花不结果。”
一语成谶。
幸福如同她的笑颜,总是仿佛触手可得,却又永远遥不可及。
许久之后他一直在想,她是几时知道的?她到底是几时知道的?
或者是他生日那天,他们在一间小小的馆子里吃面,她神色颇不自在,总是怔仲凝神。亦或是他送她归家的第二天,她留意到极远处总是跟随他们的汽车。
他起了疑心,可她掩饰的极好,他被她瞒过了。或者,他愿意相信自己被瞒过了。
他并不知道,或者,宁愿不知道。
直到他终于迫她求他的那一日,他从来没有那样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过那样强烈的狠意,从体内每一根细微的血脉迸发开去,像是一种淋漓尽致的疼痛,椎心刺骨,就像有人狠狠的剜去心脏。他曾经想,如果可以杀了她,如果可以将她硬生生从记忆中剥去,那么,该是何其幸福。
他的声音冷静自持:“你明白我想要什么?”
她的眼神空洞,声音亦是:“我既然来求你,当然知道。”
她的手指僵直,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扣。他忽然狠狠吻住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吻住她。
他想像过无数次,向往终有一日可以吻她,她的唇冷得像冰一样,不带丝毫的温度与情感。他越吻越绝望,明明知道,完了,从今后,一切都完了。
她顺从的任由他摆布,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痛恨的加重了力道,咬破了她的嘴唇,腥甜的血在唇齿间漫延,她微闭着眼,仿佛已经死去。她的冷漠令他更加发狂,即使死去,亦要与她纠缠到底。他肆意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她不动不挣,像个没有知觉的布偶,直至最后的疼痛终于令她悸动了一下,她死死拧住床单,却没有发出半分声息。他从来没有那样绝望过,只是以更沉重的力道,更粗野的方式伤害着她。
就那样完了,他与她短暂的刹那,他如同一只蛾,飞近了灯光,灼烧着双翅,才知道光明的美与热。他亲手将一切毁去,将一切虚伪都残忍的撕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