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玉离(1)(第3/4页)
菡玉道:“臣并无异议。”
皇帝顿了一顿,才道:“朕还记得卿初为太常寺卿官时,曾多次进言说东平郡王有不臣之心,天象预示其命犯华阙,想来是当初观测有误了。”
菡玉道:“安禄山据守藩镇拥兵自重,手下都是强兵猛将,倘若其揭旗而反,将使天下大乱;但若征他入朝在京为相,解了他手中兵权,就算他有谋反之心也无谋反之力了。陛下此举正为朝廷除去此心腹大患,一劳永逸,臣岂能不额手称庆?”
菡玉之言句句为社稷安危着想,字字在理,皇帝虽然心中不悦,也不好斥责她,只道:“东平郡王为朝廷征战沙场多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吉卿空口无凭,单凭自己卜算就咬定他心怀异志,未免太过武断。”
菡玉也不想再强行进谏,顺着皇帝话语道:“如果安禄山真如陛下所言这般忠心不二,陛下封他为宰相,入朝常伴圣驾左右,他必然乐意之至;如果他存了异心,有意拥兵自立,则不会轻易就此罢手,乖乖放弃手中兵权。待陛下将这任命的诏书颁布下去,看他反应就知其心意了。”
皇帝转向杨昭问:“右相以为如何?”
菡玉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拂逆皇帝的心意,必然说不动他;见他转问杨昭意见,忍不住也抬头看去,只希望杨昭不计较安禄山抢他宰相权柄,和自己同一阵线,将安禄山召进京来消弭祸端以绝后患。但眼光触到杨昭冷冷的视线,她又不禁心里一虚,别开眼去。
杨昭转过脸去看着张氏兄弟道:“张尚书伯仲满腹经纶学富五车,怎么不好好学以致用报答陛下,反而把才学都用来睁眼说瞎话、蒙蔽上听了?东平郡王虽有军功,但出身胡戎目不识丁,领兵打仗也就罢了,怎可为相?流传出去,岂不让四方周边的蛮夷都嘲笑我□□枉为礼仪之邦,竟然让一个白丁当宰相?尔等却在诏书中极力称赞安禄山之才,试问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不会写的人,何来的才?”
皇帝也被他问住,思索良久,才又开口问道:“那以卿之见,该怎么赏禄山才妥当?”
杨昭道:“陛下要封赏,不必一定要以宰相之衔。反正如吉少卿所言,东平郡王是不会愿意放权入朝的,陛下还是留他在范阳,另加高职厚禄吧。”
菡玉抬头,只见他双眉深锁,神色却是冷淡无波。要阻止安禄山入朝为相,当然得强调安禄山在外的好处,也不必使自己的私心那么明显。杨昭却毫不避忌,既不让安禄山进京抢他的权势,也不会因此帮安禄山说半句好话,最后还不忘戳上一刀,自己的利益半分也不相让。
皇帝想了想,最后还是道:“禄山质朴粗豪,长于武而短于文,宜在外为将,不宜入相。拜相一事暂且搁下,朕再作思量。”
陈希烈、张钧、张垍三人闻言,脸色俱灰败颓丧,又不敢出言反对顶撞杨昭。这件事他们三个背后撺掇,意图瞒过杨昭先斩后奏,不料被他撞破功亏一篑,不但日后再难有机会,恐怕也会因此受他记恨,今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菡玉随杨昭出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风从高空刮过,呜呜作响。殿前有内侍持了灯笼来为他俩引路,菡玉向他索要灯笼,只道自己提着就好,不劳烦他。那内侍也识趣,告了歉便将灯笼递给她,自己走了。
灯笼被风吹得明灭摇晃,只能照见脚前一小块地方。两人并排走着,暗夜里一点微弱的灯光,四周空旷辽阔的宫城,脚步声在四周围墙之间回响。远处的殿宇檐下挂着灯,勾出巍峨的轮廓,其余都是黑黢黢的,如藏在夜幕中的巨兽。
远远地看见灯火明亮的宫门了,杨昭忽然停住脚步道:“快到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菡玉听他声音冰凉,越发觉得自己实不该再说什么,质问都噎在喉咙口,只问出一句囫囵的话:“在相爷眼中,到底是荣华富贵重要,还是黎民苍生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