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4/68页)

“这两个男孩究竟是谁?”希尔维质问。她面前摆着格洛弗太太做的维罗妮卡龙利鱼,这道菜格洛弗太太的发挥时好时坏。她将报纸折起放在桌上,只用食指尖点着伊兹的专栏,好像上面沾了细菌。“跟莫里斯和泰迪到底有没有关系?”

“吉米呢?”泰迪问伊兹,“你为什么不写他?”吉米身穿天蓝色绒线夹克,显得很精神,正专心用勺挖马铃薯泥吃,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是否出现在伟大的文学作品中。他是和平带来的孩子,那场结束了所有战争45的大战是为吉米而打的。然而,希尔维对这一家庭新成员的到来又一次表现出惊讶(“原先我觉得四个已经很齐全了。”)。希尔维一度对生育一无所知,现在她反倒对如何节育一筹莫展了。(“吉米是计划外产物。”希尔维说。“那种时候我无法做计划。”休说。两人笑了。)

吉米的降生让厄苏拉感到自己离家庭中心更遥远了。她仿佛一件器物,因为桌子挤而退居边缘。一个异类,她无意中曾听希尔维对休这么说。一个神神道道的小异类。但是既然是在自己家里,又怎么能是异类?“你真的是我妈妈吗?”她问希尔维。希尔维笑着说:“现在想改已经晚了,亲爱的。”

“她是孩子里比较奇怪的一个。”她又对科莱特大夫这么说。

“唉,孩子一多总会这样。”他说。

“别再写我的孩子了,伊索贝尔。”希尔维情绪激动,对伊兹说。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他们是虚构的呀,希尔维。”

“虚构也不行。”她撩起桌布,观察脚下。“你的脚在干吗?”她生气地问对面的帕米拉。

“我在用脚踝画圈。”帕米拉答,毫不顾及希尔维的心情。最近帕米拉的胆子大起来,同时却又很有理,这让希尔维尤其不快。(“你简直跟你父亲一模一样。”这天早上,她刚为一次小小的分歧这样说过帕米拉。“跟父亲一样不好吗?”帕米拉说。)帕米拉擦掉吉米粉红小脸上沾的马铃薯泥,说:“先顺时针转,再逆时针转。伊兹阿姨说,这样练就的脚踝形状姣好。”

“任何一个理智的正常人都不会去听伊兹的话。”(“什么?”伊兹说。)“另外,你现在还小,不必关心脚踝形状。”

“可是,”帕米拉说,“你跟我一样大时,都快嫁给爸爸了。”

“噢,太好了。”休看见格洛弗太太端着女皇米布丁46站在餐厅门口,准备隆重登场时,松了一口气,“您一定是得了艾斯克菲47亡灵附体,格洛弗太太。”格洛弗太太情不自禁地看了看身后。

“噢,太好了。”伊兹说,“内阁布丁。辛普森之家做这种保育食品很有一套。以前我们有个保育室,你知道吗?占房子最高一层。”

“在汉普斯泰德?在奶奶家?”

“正是。当时我还很小,就像现在的吉米。”伊兹显出一丝忧伤,仿佛忆起了一段忘却已久的伤心事。她帽端的鸵鸟毛也仿佛感到了情绪变动而颤抖起来。直到侍者送来盛在船形沙司碟里的蛋黄酱,她才恢复情绪。“这么说,你不再有那种奇怪的即视感了?”

“我吗?”厄苏拉说,“没有了。也不是没有,有时有,但不经常。以前有,你知道。现在差不多没了。”真的没了吗?她不知道。她的记忆仿佛许多一小汪一小汪的回声,瀑布般倾泻下来。回声能够倾泻吗?也许不行。在科莱特大夫的帮助下,她曾努力学习用词精确(很大程度上没有成功)。她思念周四下午那惬意的一小时(他称为面对面48。又是更多的法语)。她喜欢从狐狸角解放出来的感觉,喜欢跟这个给予她全神关注,且只给予她一个人以关注的人在一起,自从十岁第一次上门问诊就一直如此。有人会送她去火车站,这个人有时是希尔维,更常是布丽奇特,伊兹在另一头的车站接她,虽然希尔维和休都怀疑把孩子托给伊兹并不可靠。(“便利,”伊兹说,“便利往往战胜原则。就我自己而言,如果有个十岁的孩子,是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出门的。”“你是有个十岁的孩子。”休指出。也就是小弗里茨。“我们不能找找他吗?”希尔维说。“大海捞针。”休答,“而且德国佬加入了盟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