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立冬(4)(第3/4页)

凤舆终于向前行进,浩荡的大婚仪仗不见首尾。她坐在车里,听见鼓乐里混进了嘈杂的人声,那是普天同庆的动静。

直义公府离紫禁城不远,须绕个圈子到大宫门上。皇后的卤簿从□□进入,一路向北过端门、午门,到乾清宫前。宗室里的公主、亲王福晋及命妇早就候着了,待皇后一降舆便上来搀扶。嘤鸣怀抱着宝瓶一步步穿过乾清宫,红盖头遮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足前那一小片地方。内务府女官执灯前导,她被人簇拥着往前走,心里步步算计,下了丹墀再上台阶,这里应当是交泰殿,再往前,就是坤宁宫了。

这条路,一辈子只能走一次,脚下金砖打磨得锃亮,能反射出两掖宫灯的光晕。她就踩着那团光晕,腾云驾雾般迈过了殿门前的马鞍,迈进了东暖阁的洞房。

这个洞房真正红得震心,光是从盖头下方就能窥见一斑。周围那些公主福晋们轻快地说着吉祥话,搀她坐在龙凤喜床上。她到这刻才有了踏实的感觉,再回望前程,像做梦一样。

等着她的新郎官,她既惴惴又期待,紧紧握着拳,磋磨得指腹隐隐发烫。终于一阵错综的脚步声进来,边上的命妇们说万岁爷驾到啦,嘤鸣愈发坐直了身子,看着那海水疆牙的袍裾到了面前,然后一根称杆把她的盖头掀起来,眼前豁然开朗。她到这会儿才明白,为什么说女人嫁人像第二回 托生,因为盖头揭开,头一眼见到的便是他的脸——一张错愕的脸。

他像不认得她了似的,使劲看了她两眼。嘤鸣知道,是因为她脸上粉擦得太厚,要不是有那么些外人在场,他不说两句不合时宜的话才怪。

全福人请皇帝登喜床,帝后并肩坐在床沿上。子孙饽饽来了,咬一口,生的,大家欢天喜地,听他们说一句“生”,仿佛太子即刻就落了地似的。

帝王的婚礼真的盛大而冗长,吃完了子孙饽饽得重新梳妆,戴凤钿,换五彩龙袍龙褂,等待丑时的合卺宴。所谓的合卺宴,虽然有几个菜色,但最要紧的还是喝交杯酒。嘤鸣不能喝酒,硬起头皮和呆霸王对饮,原以为会辣得催人心肝,没想到入口却绵密温软,原来是那晚的果子酒。她讶然看了他一眼,他装模作样一脸正派,连笑都不曾笑一下。

合卺礼成了,还得换衣裳,这回换龙凤同和袍,戴富贵绒花和双喜如意扁方。嘤鸣到这会儿已经累得睁不开眼了,只是呆呆任她们盘弄。后头还有“坐帐”,还得吃长寿面,等这些全忙完,已经寅时三刻了。

凑热闹的人终于都散了,洞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这会儿连害臊都顾不上,嘤鸣直撅撅倒下来喘粗气,“这也忒受罪了,嫁进您家真不容易。”

皇帝也很累,撑着额头说:“幸好这是最后一回,成个亲比登基大典还累。”一看案上西洋座钟,讶然说,“都这个时辰了!”

洞房花烛夜,这是他期待了很久的好日子,虽然面前的人四仰八叉躺得毫无美感,也不妨碍他口干舌燥热血沸腾。他推了她一下,“皇后!”

她唔了声,“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干正事!不过皇帝不好意思表现得那么急切,便委婉道:“穿着衣裳睡不好,还是脱光了吧。”

嘤鸣太阳穴上一蹦跶,勾起头看他,“脱光?”

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即便是看了好几遍,乍一见还是有点吓人。粉擦得像墙皮刮腻子似的,唇上一点豌豆大的猩红,做出樱桃小口的模样,要不是他足够喜欢她,非吓出病根儿来不可。

“是……是啊。”皇帝的回答竟有些犹豫,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找汗巾蘸了水递给她,“擦擦脸吧,你快吓死朕了。”

嘤鸣没去接,她又累又困,哪里还顾得上那些。皇帝见她不作为,只好自己爬上床来给她擦,做一下右一下,还原了本来的面目。皇帝很欢喜,仔细看了看,确定是他的二五眼。于是把汗巾往地上一抛,挪动身子坐得更近些,两手撑着膝,垂着脑袋俯视着她。她眉眼开阔,这样的人气量大。还有那红唇,从前天晚上他就开始肖想,如今近在眼前了,他吸了口气,迅速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