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册 第十五章 天何言哉(第5/6页)

高旸道:“听天由命,无聊透顶,难免胡思乱想。”

我叹道:“御史中丞施哲已经去西北军中了,我若将这封上书呈上去,圣上必会令施哲前去查问。若寻不到‘刘灵助’,又或根据‘错金体’追查到那本字帖,圣上反而会怀疑‘刘灵助’的用心。”不容高旸插话,我又道,“即便殿下已经烧掉字帖,只要在昌平郡王那里寻到相同的字迹,一样惹人疑心。施哲素来心细如发,殿下千万不要小瞧他。”

高旸笑道:“御史中丞施哲,‘发奸摘伏,有若神明’,不在你这位女尚书之下,我如何敢小瞧他?那封奏疏,我知道必会送到你书案上,我描于锦素的字体也只是为了让你过目不忘。”

我瞟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样惊心动魄的文章,想忘记都难。”

高旸道:“你只要寻个心腹,将那封奏疏重新抄录一遍。到时候就算圣上命施哲拿着奏疏去寻‘刘灵助’,也寻不到一丝线索。找不到‘刘灵助’,一切便只能存疑。固然,五月二十一那日胭脂山是出现了天子气,但谁又能证明五月二十九到六月初二这四日,胭脂山没有天子气?圣上对昌平皇叔一贯不喜,如此一来皇叔绝无活路,而我便可借此脱身。”

我凝视片刻,漠然道:“殿下当真是心狠。”

高旸道:“他虽是我的皇叔,论交情却与路人无异。到了你死我活之际,难道我还要谦让他不成?”

我摇头道:“我并不是在说殿下待昌平郡王狠心,而是待自己狠心。”

高旸道:“我不想等死,只能以死求活。或者说,与其等他处死,不如自己寻死。”

我叹道:“太险了。不过倘若是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高旸道:“倒要多谢我这位任性妄为的皇叔。否则单靠我那两下,啧啧……”

我垂眸一笑:“其实殿下还是少算了一个人,若算上他,殿下的胜算可再多两分。”

“谁?”

“弘阳郡王。”

“高曜?我听说他在东南沿海一带,此事与他何干?”

“殿下离开西北便到了此处,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殿下去后,弘阳郡王就去军中巡查盐政了,昌平郡王因走私羌人的青白盐,还被弘阳郡王参了一本。”

高旸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天子气应在未来者,如此,也可说是弘阳郡王应了天子气,对不对?”

我淡淡一笑:“弘阳郡王是最年长的皇子,倘若圣上真以为是他,也可说名正言顺。当下的困局也迎刃而解了。”

高旸笑道:“高曜顺利成章做上太子,你是最高兴的。”

我不以为然道:“他将来做太子还是做郡王,我都至多不过是个正四品女官。更不用说再过半年,我便出宫去了。”

高旸目光一动:“就怕他以为高曜是废后之子,未必属意于他。”

想问的都已求证清楚,我也该走了。于是起身慨然道:“多一个人分担,殿下和昌平郡王就多一条活路。想不到一片小小的云气,一颗长尾星子,竟让人大伤脑筋。”

高旸道:“子曰:‘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79]其实天何尝不言?云气星象,都是天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80],可见天之无情。先师至圣都语焉不详的事,我不学无术,只能听天由命。”

我听了也不觉伤感,宽慰道:“‘祷:告事求福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何其轻松。‘获罪于天’,固是‘无所祷也’,却是‘有可为也’。怎可说听天由命?”

高旸道:“我的‘有为’,却还要你来成全。倘若你不肯将‘刘灵助’的上书重新抄录呈给他,我便算不得‘有为’。”

我哼了一声道:“你这封上书明明是假的,我若代你呈上,便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