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二十一章 君子落难(第4/5页)
狱中孤单,不但有诗书为伴,有多年旧友着意开解,还有素不相识的人固执地不以此厄为意,人生若此,也可庆幸一二了吧。于是郑重道谢,又问起宫中情形。李瑞道:“皇后头七已过,各家轮流住在宫中守灵。宫中各处的人手都用上了,还嫌不够。幸好颖妃娘娘能干,一切有序。”
我又问:“漱玉斋诸人都好么,陛下可有迁怒他们?”
李瑞道:“都在忙国丧,哪里顾得上?”
我屈一屈膝道:“玉机想见一见芳馨,不知可方便么?”
李瑞道:“这……待下官稍稍安排一下。”
我感激道:“多谢大人。若有难处,也不必勉强。”
第二日,依旧去梨园劳作,早早就回了掖庭属。刚刚吃过晚饭,芳馨来了。她一身缟素,只以骨簪挽发,鬓边别着一朵小小的素白绢花。她未施脂粉,略显蜡黄清瘦,且面有苦闷焦虑之色。待她进来,见我安然坐在桌边读书写字,当即向李瑞改容称谢。
李瑞俯身扶起芳馨:“姑姑实在不必客气。天色还早,大人和姑姑尽可慢慢说。”说罢向我行了一礼,方躬身退了出去。
我又惊又喜,上前执起芳馨的手道:“我昨晚才和李大人说过,姑姑这样快就来了。”
芳馨深深一拜,喜极而泣:“这八九日,奴婢度日如年。幸而有做不完的活,服侍不完的人,不然,奴婢真不知道怎么过这日子了。”说罢掏出帕子拭泪。
我请她坐在褥子上,将炭盆往她脚边挪了挪,亲手斟了一杯茶给她:“姑姑那一日让小钱传话,嘱咐我千万不要自暴自弃。今日怎么说这样的话?”
芳馨含泪而笑:“奴婢也不过是白嘱咐姑娘罢了。小钱是男子,总归心肠硬些。若换了奴婢来送东西,只怕一句像样的话也说不了,只会哭。”接过茶杯,扭身环视一周,欣喜道,“李大人果然对姑娘不错,这里样样齐全。”我抱膝坐在她身边,她端着烛台细细端详我道,“姑娘到底是瘦了,脸色也不好。”
我抚一抚干燥的面颊:“李大人虽然优待我,可也不能太过徇私。前些日子,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还要对着那些针线活。姑姑是知道的,我嗜睡,而且见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线就头痛。”
芳馨道:“姑娘的身子还吃得消么?”
我用铁钳拣了一小块炭出来,放在青瓷雕花手炉中,合上盖子,放在芳馨怀中。自己则抱了龚佩佩送给我的紫铜莲花手炉:“这两日只是在梨园中擦琴。梨园的琴师师广日与我有一面之缘,对我颇为优恤。所以今日才有空闲与姑姑说话。”
芳馨捧着手炉看了半晌:“这东西眼生,似乎不是漱玉斋的物事。”
我淡淡一笑道:“这是那一夜我在椒房殿中跪着的时候,龚女巡送给我的。”
芳馨道:“龚大人倒不忌讳……究竟是读书人,和没有读过书的奴婢相较,行事天上地下。”
我心中一沉:“怎么?难道姑姑在宫里受委屈了?还是陛下迁怒漱玉斋了?”
芳馨忙摆手道:“不。陛下和颖妃娘娘都忙于国丧,没有迁怒漱玉斋,且奴婢也没有受委屈。”
我见她目光闪躲,遂追问道:“事情究竟怎样?姑姑实话实说好了。”
芳馨只得道:“是有人派了一些重活给绿萼她们。小丫头们没见过世面,宾客一多,物事一乱,难免出错。她们受不了外面姑姑的责骂,一个个都回来哭。”说着挤出一丝嗔怪的笑容,“这都是平日里姑娘待她们太宽和了,纵得她们已经忘记了宫里还有严苛的主子。这算什么委屈呢?奴婢就告诉她们,务必要和各处管事和姑姑和睦相处,辛苦过这几日,姑娘就回来了。”
事实绝不止如此。既然芳馨轻描淡写地说着,我也就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三年我可不在宫里,究竟是谁纵了她们,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