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跋(第3/6页)

△所以说,这个看似很弱的女人,却有非常强大的生命力。小说中还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寡妇牛香,从人物塑造的角度来看,我觉得她是一个更为成功的有血有肉的人物。秀明的性格似乎没有充分展开,你似乎把她定型为圣母型了;而牛香是地母型的,扎根民间大地,韧实,又有力量,这是一个还有很大开拓空间的人物,比如,她再有一点“狠”劲儿,个性会更为鲜明。

◎不久前,我在宁夏大学同现当代文学的一批研究生进行过面对面交流,大伙对牛香这个人物非常认可,同时他们觉得秀明老师这一形象应该再有所加强会更突出。而我却认为,读者应该把牛香和秀明统一起来看,也就是说,她们是我塑造的一组形象,这两个女人是互补性:秀明知书达礼,贤良、聪慧、富有爱心和忍耐力;牛香则泼辣、风骚、仗义,时而是非观念模糊,时而又有一定的同情心。这两个女性在羊角村是缺一不可的。至于你提出的牛香身上再有点儿狠劲,我是不大赞同的,我觉得她在严厉惩罚两个儿子的那一情节里,她的“狠劲”已经超乎了我以往所创作的人物谱系,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过,我又觉得这个“狠劲”是非常必要的,否则,这个人物可能就立不起来了。

△读者会看出这两个人物有意的对比的,小说中你不是从虎大的眼睛中都做了直接的描述吗?大概我说的不准确,我说的“狠”劲是那种能够照亮人物的鲜明的个性之类的,它可能超出生活现实本身,但一个人物能够在人们面前“光彩照人”一定需要这样的棱角。就像提到老葛朗台你首先想到吝啬,提到张飞首先想到“猛”一样。不过,我发现你是一个充满温情的作家,你能把握住人性中的恶的因素,但同时又不让这种人性下降到没有光亮的淤泥中,你总是给他们光,用善良的目光打量他们,用希望的光(指唤醒内心觉醒和人性回归的光)来引导他们,这一点,比较阳光。先锋文学当然有很多优点,但作者对笔下的人物都是很冷漠的,善、恶被取消了,天使和魔鬼平等了,但大家不是都恢复为人,而都成了魔鬼,实际上缺乏一种精神提升的力量。而你的作品中有这种阔大的种子,这不仅是你的长篇,而且是大多数中短篇表现出来的共同品质。你把现实世界的复杂性揭示出来了,又透过文字将你自己内心中美好的追求表达了出来。大概跟我们这一代人生活比较平安、没有那么多苦难的经历有关吧?

◎不能刨除这种可能性,但也不是绝对的。有评论家指出,杀戮、施虐、暴力、残损与死亡,是我小说最常见的主题和意象,读者大概认为这是我对这个世界的一种理解。其实,正如你所言,我小说里的人物总是或多或少地表现出善良之光。我想,只有首先理解了这一点,才能更好地解读我的作品中的救赎与宽爱,才能理解人物每每在绝望中看到的希望。

△小说最为精彩的部分是第四章,因为现在摆在面前的大多是对于疲塌的现实直观描摹的文学作品,《妙音鸟》的这一部分人我看到久违的一种语言、想象的张力。这里现实与虚幻、白天和黑夜都混合在一起了,亦虚亦实,完全超越了那种平庸的现实主义。村里的男女老少全都被这无边无际的瞌睡所困扰,这样一来,这个村子成为一座孤岛,而外面则是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那种强权政治的声音都传不进来,它依旧运作在乡村的传统伦理之下。可你不是写世外桃源,这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一方面,开镰帮的造反、疯狂的批斗等等,也照样在这个村子里上演,不过,不是在一种政治理想的鼓舞下催生的,而完全是个人私欲的满足和彼此恩怨的解决。从这个角度来反思“文革”,让我们看到的大概不是“文革”的革命性,而是它的腐朽性,完全是古老的传统的渣滓的借尸还魂,这一点可能更接近乡村的现实。我想知道,对于这一时期的历史现实你是怎么看的,小说中试图提供怎样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