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末摘花(第3/11页)
这晚上两人都有密约,但揶揄了一阵之后,都不去了。他们并不分手,共乘了一辆车子回左大臣邸去。月亮也解风情,故意躲入云中。两人在车中吹着笛,沿着幽暗的夜路迤逦前进。到了家门,叫前驱者不要作声,悄悄地走进屋里。在没有人的廊下脱下便衣,换上常礼服,装作刚从宫中退出的样子,拿出箫笛来吹奏,左大臣照例不肯放过此种机会,拿了一支高丽笛来和他们合奏。他擅长此道,吹得非常动听。葵姬也在帘内命侍女取出琴来,叫会弹的人操奏。其中有一个侍女叫做中务君的,善弹琵琶,头中将曾经看中她,但她不理睬,却对于这个难得见面的源氏公子始终不能忘情。两人的关系自然不能隐瞒,左大臣夫人听到了很不高兴。因此这时候中务君闷闷不乐,不便上前,没精打彩地靠在角落里。然而离开很远,全然看不到源氏公子,她又觉得寂寞无聊,心中烦恼。
源氏公子和头中将想起了适才听到的琴声,觉得那所荒凉的邸宅实在古怪,便兴味津津地联想种种情状。头中将耽入空想:“这个美丽可爱的人儿孤苦伶仃地在那里度送了悠长的年月,如果我首先发现了她,依依地恋慕她,那时世人一定议论纷纷,而我也不胜相思之苦了。”又想:“源氏公子早有用心,特地去访,决不会就此罢休。”想到这里,不免妒火中烧,心情不安。
此后源氏公子和头中将都写信给这位小姐。然而都不曾收到回信。两人都等得心焦,头中将尤其着急,他想:“此人太不解风情了。如此闲居寂处之人,应该富有趣致。看到一草一木之微、风雨晦明之变,随时可以寄托情怀,发为诗歌,使读者体察其心境,因而寄与同情。无论身分何等高贵,如此过分韬晦,令人不快,毕竟是不好的。”两人本来无所不谈,头中将便问源氏公子:“你收到了那人的回信么?不瞒你说,我也试写了一封信去,可是音信全无。这女人太无礼了!”他牢骚满腹。 源氏公子想:“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也在向她求爱了。”便微微一笑,答道:“唉,这个人,我本来不希望她回音,有没有收到,也记不清了。”头中将猜想公子已经收到回信,便恨那个女子不理睬他。源氏公子呢,本来对这女子并无深情,加之此人态度如此冷淡,因此早已兴味索然。现在得知头中将向她求爱,想道:“头中将能说会道,他只管去信,深恐这女人爱上了他,搭起架子来,将我这个首先求爱的人一脚踢开,这倒是很可悲的。”他便认真地嘱托大辅命妇:“小姐音信全无,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教人难堪!大约她疑心我是个浮薄少年吧。我其实决不是个薄幸郎。只有女的没长心,另抱琵琶,半途里把我抛开,反而归罪于我。这位小姐无拘无束,独居一处,没有父母兄弟来干涉她。这样无须顾虑的人,实在是最可爱的。”大辅命妇答道:“这倒也不见得。你把她那里看作温柔乡,毕竟是不相称的。不过这个人腼腆含羞,谦虚沉静,倒是世间少有的美德。”她把自己所见的情况描述给公子听。公子说:“那么,她大约不是一个机敏干练的人。然而象小孩那样天真烂漫,落落大方,反而可爱。”他说这话时心中回想夕颜的模样。这期间源氏公子患了疟疾,又为了藤壶妃子那件事,怀着不可告人的忧愁,心中烦忙得没有休息的时候。一春已尽,夏天也过去了。
到了秋天,源氏公子瞑想前尘,愁思萦绕。回忆去年此时在夕颜家听到的嘈杂的砧声,也觉得很可恋慕。想起常陆亲王家那位小姐很象夕颜,便时时写信去求爱。但对方依然置之不理。难道这女子是铁石心肠么?源氏公子不胜愤懑,愈加不肯就此罢休了。便督促大辅命妇,恨恨地对她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有生以来不曾碰过这种钉子!”大辅命妇也觉得不好意思,答道:“我决不相信这段因缘真不相称。只是这位小姐的懦怯怕羞,太过分了,什么事也不敢妄为。”源氏公子说:“这是不懂得人情世故的缘故。倘是无知无识的幼儿,或者有人管束、自己不能作主的人,那么还有理由可说。如今这位小姐无拘无束,万事都可自作自主,所以我才写信去的,现在我百无聊赖,寂寞难当,如果她能体谅我的心情,给我个回音,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并不象世间一般男子那么贪色,只要能够站在她那荒芜的邸宅的廊上就好了。老是这样下去,教我狐疑满腹,莫名其妙,即使她本人不允许,总要请你想个法子,玉成好事。我决不会做出不端的行为,使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