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4/6页)
晚上,婆在泉里洗衣裳,泉里洗衣裳的还有铁栓的媳妇和磨子的媳妇,两个女人互不说话,都拿了棒槌各自捶打自己的衣裳,婆也没言语。铁栓的媳妇就和婆说话,问身上有了湿疹怎么治?婆说:拿薄荷汤洗么。铁栓媳妇说:洗不顶用。撩起裤腿让婆看。婆说:这不是湿疹。铁栓媳妇说:不是湿疹是啥?婆说:这我还认不得,反正不是湿疹。过了一会儿,磨子媳妇挪到婆跟前,也说:你说不是湿疹,是不是啥脏病?婆说:你也有?磨子媳妇说:有哩,磨子天布灶火他们都有哩。铁栓媳妇这才说:我只说姓夜的人+有哩,姓朱的也都有了!蚕婆,连你也认不得,是不是有啥怪处了?婆说:啥怪处哩,吃五谷生百病,我不认得总有认得的,这得问问善人。婆就先走了,婆的衣服还没洗好,她不敢和她们一块洗,害怕把病也带回来。
很快,榔头队的人知道红大刀的人身上痒,红大刀的人也知道了榔头队的人身上痒,迷糊说:这是革命病吧?开石说:红大刀算什么革命,保皇派!霸槽心里纳闷:‘这痒是他从七里岔带回来的,染给榔头队的骨干们是自然的,红大刀怎么也染上了?他就疑心榔头队有暗中通红大刀的人,回想以前几次行动都是这边商量得好好的,红大刀就得到了消息。于是,霸槽当着榔头队的人说了防备有内奸和叛徒,话说得很难听。秃子金说:咱有内奸和叛徒?霸槽说:可能有吧。秃子金说:那是谁,你说出来,免得大家都发烧。霸槽说:我不说出来,我要再看看他的表现哩!秃子金回到家,半香不在,灶上的锅碗没洗,院子里鸡屎屙了一地,猪也在圈里饿得哼哼,他想:谁是内奸叛徒呢?霸槽把病传给我和铁栓开石迷糊跟后,铁栓开石迷糊跟后不会传给姓朱的吧,能传给姓朱的还有谁呢?突然心里一惊,莫非是半香,半香和天布还暗中勾搭着?一下子心紧了。半香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去厕所,半天没有出来。出来了,秃子金说:你干啥去了?半香说:上厕所。秃子金说:我问你一下午于啥去了,屋里乱成这样?半香说:在自留地里,咋啦?秃子金说:在自留地?在自留地干活你穿个新褂子?半香说:我有哩我不穿?秃子金使了个心眼,说:你明明到后坡沟里去的,你头发上还有麻叶,你到自留地去了?半香在头上一抹,果然抹下个麻叶屑,耳朵梢子忽地红了。古炉村种麻的人家不多,长宽家种有麻,杏开家种有麻,天布家种有麻,天布家的麻种在后坡沟的自留地里。秃子金原本是诈唬的,如果半香骂他一句,他就放心了,或者压根儿不理他,他也就不过问了,没想半香说:他问我个话,我去说句话咋啦,一村的人说个话又咋啦?秃子金一下子火了,说:咋啦,你说咋啦?!我说红大刀染了病,染他妈的什么病,原来是你传过去的!扑过去打半香,半香也就对打,踢哩夸啦,叮哩咣当;板凳倒了,桌子倒了,一个碗摔在地上,一个浆水盆子摔在地上,两个人鼻青脸肿,最后上房门槛上坐一个,厦子房门槛上坐一个,一边骂着一边都在怀里裆里抓挠。
半香仍和天布暗中勾搭,榔头队的人都知道了,都没明说,但从此秃子金灰头灰脸,对霸槽越发顺从,殷勤了得。
天布痒得晚,但痒得似乎更厉害,那小红疙瘩先生指缝里,后到腰上,再到交裆,那根东西上也有了一颗,痒起来抓也不是挠也不是,难受得发缭乱,动不动就发火骂人。窑场上,大家都在痒着,痒着还得不停地干活,又受天布气,当面却不敢回嘴,背地里也骂半香把病传给了天布,天布再把病传给大家。骂过了,又觉得秃子金明知道半香还和天布来往却怎么不管,是不是榔头队故意让半香来害红大刀的,是个阴谋?天布也听到了人们骂半香,但又不能不让人们骂半香,气就憋着,越发坏了脾气,看谁都在偷懒,骂这个吼那个,弄得鸡犬不宁。马勺给天布说:甭急甭急,窑装了,煤一运齐,咱就可以点火了,我给你挠挠。两人就坐在窑场的土崖下,你给我挠,我给你挠,像两只没毛的猴子,马勺说:听蚕婆说这不是湿疹,可能不是的,湿疹没有这么痒的,出了怪事啦?!天布说:是他妈的怪事!你去问问善人,这到底是啥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