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4/5页)


  巷道里有人在哼秦腔: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凳子都是木头,为王的出门来屁股朝后,为的是把肚子放在前头。是满盆!满盆还会唱两句,这是狗尿苔没有想到的,他叫了声:满盆哥!满盆没有理他,站在一个厕所外的尿池子边掏尿。他又叫:队长!叫了队长,满盆还是不理他。狗尿苔也站到了尿池子边掏尿。狗尿苔说:你尿哩!满盆的一股子尿水在尿池里哗哗响。狗尿苔说:你摇哩!满盆收了东西系裤子,粗声说:黑漆半夜的少给我胡走乱说!扭身就走了。狗尿苔落个烧脸,原本要把霸槽和杏开闹翻的事告知给满盆,哼,也不告知了。
  第二天,马勺娘下葬。埋人是没啥看头的,这些年古炉村死的人多了,但狗尿苔稀罕的是能有响器班来吹打,再是吃一顿好饭。下河湾有个响器班,请一次十元钱,按规程去请的都是嫁出去的女,而马勺姐去年家里着了火,烧毁了三间房,日子一直翻不过身,她没有去请响器班。村人就骂马勺姐不孝顺,狗尿苔也骂马勺姐不孝顺,就只有盼着亡人赶快埋了吃饭。
  终于开始坐席了,上房屋摆了一张桌子,八个椅子,那也是马勺家仅有的家具,是支书、队长和几个老者坐的。其余的人没有桌子,就在院子里把笸篮翻过来放碟子碗,笸篮也就三个,两个还是从隔壁借的,便把柜盖卸下来安一席,把簸箕拿来安一席,还不够,秃子金说:取炭槽来!狗尿苔立即去厨房灶口拣了块炭槽。秃子金说:没坐的都过来,我给你们画个桌子,要圆的还是要方的?顶针、田芽说:要圆的,圆桌子坐的人多。狗尿苔说:要方的!秃子金圆桌没画,改画成方的,却给狗尿苔说:你在这儿干啥?狗尿苔说:坐席呀。秃子金说:你没抬棺又没拱墓,坐的啥席?狗尿苔说:我到隔壁借的笸筐,我给灶房里抱的柴禾!秃子金不理了狗尿苔,高声在院里宣布:马勺家日子紧巴,院子小安席少,各家来一个代表,大家都照看着,是贫下中农的先入席啊!狗尿苔就来气了,伸脚把画好的方桌抹没了。秃子金说:你干啥,干啥?狗尿苔说:是我拿的炭槽子!走出了院门。
  牛铃正在门外的一把扫帚上折棍儿做筷子,狗尿苔让跟着他走,牛铃说要吃饭呀,吃了再走。狗尿苔说:有啥吃头,不就是米粥和几盘子萝卜片吗?我给你炒鸡蛋,我家有鸡蛋!牛铃说:鸡蛋有数,你一拿你婆就知道了,你能拿些面粉,从面缸掏些面粉你婆看不出来。你要肯,咱到我家烙饼子了,我跟你去。狗尿苔说:行!拉了牛铃就走,牛铃还说:烙多大饼子,这大?!用手比划着,狗尿苔说:这大。也比划了一下,牛铃嫌比划得小。两人一边走一边争执,讨价还价,突然,牛铃说:我咋闻见豆腐味了?他们走到了开合家门口,开合因为开了代销点,平日也磨豆腐卖,古炉村也只有他家批准能卖豆腐。牛铃一说,狗尿苔也闻见了豆腐味,两人扭头往开合家院里看,却看见夜霸槽和水皮在那里吃豆腐,当下脚就挪不动步了。
  水皮要过生日,要去开合家买半斤豆腐,路过霸槽老宅子门口,霸槽和了白土刷门面墙,刷着刷着,手里的刷子就日的一声摔到了墙上,水溅得满身都是白点子。水皮愣了愣,说:刷墙呀?霸槽说:刷他妈的×!水皮说:收拾房子是不是准备结婚呀?霸槽说:结他妈的×!水皮说:哦,生气哩。赶紧往开合家去。霸槽却说:你甭走!水皮说:我去开合家买豆腐呀。声音颤着像是求饶。霸槽说:我是狼啦?就笑起来,还拍了拍水皮的肩,说:我也去,买包烟去。水皮说:吃纸烟?!霸槽说:我是不该吃,还是吃不起?水皮说:吃得起,也应该吃!到了开合家,霸槽买的是九分钱的羊群牌纸烟,当场撕开,给开合发了一支,给水皮发了一支,自个先点着吃起来。水皮见霸槽气缓和了,又试探着问霸槽刷门面墙是不是准备着要结婚呀?霸槽没应声,只吃着纸烟。水皮又说:就是杏开吧?霸槽还是不应声,吃着纸烟。开合却插嘴了,问水皮:霸槽要娶杏开?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水皮说:你能知道个啥?!开合头摇得像拨浪鼓,看着霸槽仍吃烟不说话,就说:霸槽,他说的是真的?你咋不说话,和凡人不搭话?!霸槽把烟从嘴上取开,说:你卖的是啥×烟,我能说话?一说话烟就灭了!开合说:这是进的烟又不是我做的烟。霸槽乜着眼对水皮说:你觉得杏开好吗?水皮说:好么,古炉村没谁比杏开好的,下河湾也没谁能比了杏开。霸槽说:那洛镇呢,县城呢,省上呢?水皮说:吓,你吃碗里看锅里呀!霸槽说:要找就找最好的女人!水皮吓了一跳,接着就笑起来,说:霸槽哥志气大!买了半斤豆腐,掰下豆腐一角,又分开,一半自己吃了,一半让霸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