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24页)

“不管怎样吧,我还是到和明那儿去一趟。”栗桥浩美朝着母亲的头顶说道。母亲的后脑勺已经脱发了,头发很稀疏,能够看得见头皮,好像不是人一样。他觉得从头发的缝隙看得见头皮的生物实在不像样。

“那答应买花喽?”

寿美子把苹果切成四份,剜掉核,盛在盘子里。一边盛,一边拿了一片放在嘴里,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回答:

“买漂亮一点的。”

是让买漂亮一点的吧?

“钱在哪儿?”

寿美子一边嚼着苹果一边看了他一看,然后把水果刀放在桌子上,将手伸到旁边碗柜抽屉里。浩美知道,钱包放在那里边。从他小时候起,放钱包的地方就一直放在那里,从未变过。不久他就常常地从那个钱包里把钱拿走,寿美子即使发觉了,钱包的地方也没有动过,就好像默许了似的。

但那个时候——对,是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好像突然睡醒了一样,栗桥浩美恍然明白了。母亲不改变放钱包的地方既不是因为爱他,也不是因为想对他好,同样也不是因为想娇惯他,而是因为害怕他。

那天晚上,栗桥浩美第一次打了寿美子。由于不再有所顾忌,所以堂而皇之地打了一顿。母亲哭了,但并没有生气。父亲则视而不见,当时正在洗澡。那天晚上傍晚的时候他已经洗过澡了,但见事不妙又慌忙进去洗了一次。

放钱包的地方不会变。现在只有栗桥浩美才有改变它的权限。正因为如此,看着母亲从那里拿出钱来交给他,他感到很愉快。

“一张?一盆漂亮的盆花没有两万下不来。”

“用不着那么贵的。”

“还是小气!”

栗桥浩美把一万日元折叠小了,像夹香烟、铅笔似的,夹在左耳上。因为还穿着睡衣,所以只有这样做。

“出去的时候我会去一趟长寿庵的,”他说道,“尽量买个大的花盆给他。”

然后,今天从和明那里再敲诈他五万日元,他想。因为我拿着一万日元的花盆去,而且“长寿庵”也许生意不错。

寿美子没说话,正好削完了第二个苹果,接着把它切了,剜掉核,又盛在盘子里。一边盛,一边又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然后拿着盘子站起来,蹒跚着向药店走去。

把苹果削了与老头儿两个人吃。但把盘子端给老头儿之前先自己把甜度最大的部分吃了。就是这样的夫妇,这样的父母。而且两个人都头脑不正常。

栗桥浩美去化妆室洗脸,一边哼着歌曲。

头脑不正常。

爸爸妈妈都是。差不多一样头脑不正常。栗桥浩美发觉这一点是在十七岁的时候。因为那年春天,给他出生以前、甚至父母结婚以前就死去了的母亲的母亲作了一次法事。从浩美看,就是外祖母的法事。

寿美子出生于千叶县东金附近的一个村子。家里一半农业,一半杂货店,两者都经营不善,只有贫穷是确定无疑的。

寿美子是次女,初中毕业后集体就业来到了东京。二十岁的时候相亲结婚以后,几乎没有回过娘家。娘家由长子继承,不再干农活,把杂货店改成了超市,好歹勉强糊口。法事由她的娘家张罗,在东金站附近的一个便宜的仪式厅的一个房间里举行。

栗桥浩美的父母都父母早丧,所以浩美从不知道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存在。尽管如此,则雄由于从他的父亲继承了房子和药店的生意,所以有时还谈起祖父母的事,身边也留有他们的相片。但外祖父母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这么多年来连提都没有提起过,而且他也并不觉得不谈他们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所以突然间冒出个法事——虽然是三十年忌日,或三十三年忌日,年数相当长的法事——他觉得被硬拉去参加别人的葬礼似的,极不愉快。寿美子却格外认真,觉得终于能正儿八经地做母亲的法事了,因而感到非常高兴,而且正因为如此才拽着浩美也去出席。浩美去了以后被一群虽说是亲戚却都很陌生的面孔团团围住,也只好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