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蕾妮丝(第4/4页)
就这样,黄昏在我的冥想中降临,接着是夜晚的到来、逗留和离去,然后是新的一天开始,然后是第二天晚上的夜雾开始集聚,可我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我那间幽静的书房里,依然凝神专注地沉湎于我的冥思苦想之中,那些牙齿的幻影依然可怕地把我支配,它们以最生动最鲜明的形象飘舞在我房间里变幻着的光影之间。最后,一声恐怖的呼叫把我从沉思中惊醒,紧接着传来一阵喧嚷之声,其间掺杂着阵阵悲伤或痛苦的呜咽哀鸣。我从椅子中跃起,推开书房的一扇门,看见一位侍女泪流满面地站在前厅,她告诉我贝蕾妮丝已经——已经香消玉殒。她一大早就发作了癫痫病,而现在,当夜色阑珊之际,坟墓已准备好接待它的房客,有关葬礼的一切都已安排停当。
我发现自己坐在书房里,而且又是一人独坐。似乎我刚刚从一场乱七八糟、令人激动的梦中醒来。我知道当时是半夜,而且非常清楚贝蕾妮丝在日落时分就已经下葬。但对从傍晚到半夜这段时间里我在干什么,我却毫无印象,或者说至少没有一个明确的记忆。我只记得那段时间充满了恐怖。那种恐怖因模糊而越发令人心悸,因朦胧而越发令人胆寒。那是我生命记载中最可怕的一页,它用模糊不清、莫名其妙且恐怖的记忆写成。我试图辨读这一页,但却枉费心机;然而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却像声音之精灵时时响在我的耳边。我肯定做了一件事,但是什么事呢?我高声问自己,四壁的回音应答我:“是什么事呢?”
我身边的桌上亮着一盏灯,灯旁放着一个小箱。那小箱并不惹眼,我过去常常见到它,因为它是我家家庭医生的医疗箱。可它怎么在这儿?怎么在我的桌上?为什么我一看见它就发抖?这些问题无论如何也难以说清。最后我的眼睛落在摊开的一本书上,并看到了一个下面用笔加了横线的句子。那是阿拉伯诗人伊本·扎阿德所写的一个古怪而简单的句子:“友人曾告诉我,若我能去爱人墓前,我的痛苦便可减轻。”那为什么,当我反复体味这句话时,我的头发会倒立,我的血液会凝固?
随着一声轻轻的敲门声,一个脸色煞白的仆人踮着脚尖进了我的书房。他满脸惊恐,用一种颤抖的、沙哑的、低沉的声音跟我说话。他说了些什么?我听到一些支离破碎的话语。他说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的沉寂,说府上的人都集合到了一起,说他们顺着那声音的方向寻找。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清晰,令人毛骨悚然地清晰,他给我讲一座被掘开的坟墓,讲一具裹着尸衣但面容被毁损的尸体,可那尸体还在呼吸,还有心跳,还活着!
他指着我身上的衣服,我衣服上粘着泥污,凝着血迹。我说不出话,他又抬起我一只手,我手上有被人的指甲抓破的凹痕。他接着又叫我看靠在墙根的一样东西,我足足看了几分钟,那是一把铁锹。我尖叫一声跳到桌边,抓起桌上那个箱子。但我没法把它打开,箱子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并摔得粉碎。随着砰的一声,一些牙科医生用的器具滚了出来,32粒细小、洁白、象牙般的东西混杂其间,撒落在我书房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