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晚餐(第3/13页)

“我觉得这头发弄得我像一头山羊,”她说,“不过我喜欢山羊,喜欢山羊的眼睛,瞳孔是横着的。要是有那样的眼睛该多好啊,奇怪吧!”

她的孩子们说,她已经够奇怪的了。

乔治、罗贝塔、安杰拉和伊娃拥进门厅的时候,瓦莱丽的孩子们也过来了。罗贝塔说冰块化了,一直在滴水,必须把手里那团矫情的东西放进冰柜。露丝先过来了,她今年二十五岁,身高将近一米八,长得和母亲很像。她刚刚放弃了当演员的念头,正在学习如何教患有精神疾病的儿童。露丝抱着秋麒麟草、野胡萝卜花和大丽花——鲜花和野草混杂在一起——来到门厅,像演戏一样把花扔到地板上,接过甜点抱在怀里。

“甜点,”她饱含深情地说,“噢,真是太幸福了!安杰拉,你漂亮极了!伊娃,你也是。我知道伊娃是谁,是拉美莫尔的新娘[16] !”

安杰拉容许,甚至可以说喜欢露丝的当众赞美,因为露丝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敬佩的人——也可能是唯一一个让她敬佩的人。

“谁的新娘?”伊娃高兴地问道,“你说是谁的新娘?”

瓦莱丽二十一岁的儿子戴维在大学读历史系,这会儿他站在客厅门口,面带包容、温柔的微笑看着这兴奋的场面。戴维和母亲、姐姐一样,也是瘦瘦高高的,黑头发,肤色很深,但是他性格沉稳,说话声音不高,从不急躁。很显然,在这个有着很多微妙制衡关系的家庭里,活泼、坦率的女人们对戴维有种仪式般的尊重,像是要寻求他的保护,尽管她们很可能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大家彼此问候过之后,戴维说:“这是金伯莉。”然后把大家逐一介绍给站在他臂弯下的那个年轻女人。金伯莉看上去干净整齐;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和一件粉色的短袖衬衫;戴着眼镜,没有化妆;头发短短的、直直的,非常整洁,是一种看起来很舒服的浅棕色。金伯莉和大家一一握手,握手时透过眼镜看着对方的眼睛。虽然她非常礼貌,甚至可以说毕恭毕敬,却有点像一位官员会见一支粗野、古怪的代表团。

瓦莱丽和乔治、罗贝塔两个人都认识很多年了,比他们俩彼此认识的时间还要长得多。她和乔治曾是多伦多一所高中的同事,乔治是艺术教研室主任,她是学校的辅导员。她也认识乔治以前的妻子——一个紧张兮兮的女人,打扮得很漂亮,后来死于佛罗里达州的一次空难。在那之前乔治和妻子就已经分开了。

当然,瓦莱丽认识罗贝塔是因为罗贝塔的前夫安德鲁,也就是瓦莱丽的表弟。瓦莱丽和安德鲁一向不怎么看得上对方,都曾经在罗贝塔面前说对方是根木头。安德鲁说瓦莱丽看起来像根奇怪的木头,完全没有什么性别特征。后来罗贝塔告诉瓦莱丽自己要离开安德鲁时,瓦莱丽说:“哦,好啊,他就是根木头。”罗贝塔很高兴能得到这样的同情,也很庆幸不用翻出不愉快的往事来做解释。很显然,在瓦莱丽看来,安德鲁像根木头这一点本身就已经是很充分的理由了。与此同时,罗贝塔竟然有种想为丈夫辩护的愿望。她想问问瓦莱丽,怎么就能判定他是根木头。她真的很想替丈夫辩护;觉得他娶了自己,运气真是不好。

罗贝塔从家里搬出来以后就离开了哈利法克斯,来多伦多和瓦莱丽一起住。在那里她遇见了乔治,乔治带她去看他的农场。现在瓦莱丽常说,他们能成是她的功劳,是她无意中牵的红线。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爱情之花在眼前绽放,”瓦莱丽说,“就像看着一枝孤挺花,真是太神奇了。”

但是罗贝塔觉得,虽然瓦莱丽喜欢她和乔治,也希望他们俩好,对瓦莱丽来说,其实没有人提醒她有爱情这回事会更好。跟瓦莱丽在一起,你有时候会想:爱情算什么?瓦莱丽会这么想(她的生活和她的存在比她的任何观点都更能提醒你):爱情一点也不仁慈,不诚实,根本不能给你带来可靠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