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 七(第2/3页)
一白翁以淡淡语气逐一叙述。虽不至于则则骇人,但无一不令人啧啧称奇。这些故事,与次郎大多曾听说过,还知悉其中几则怪谭的真相。虽然一旦了解个中经纬,便能明了一切不过是平凡无奇的诈术。但一旦被当成故事叙述,可就纷纷成了怪谈。
一白翁叙述的最后一则,便是五位鹭化身为女,泛光飞离一事。也不知是何故,与次郎开始紧张,频频注意公房卿的神色。但别说是脸孔,就连身躯也看不清。
与次郎业已拔除二十来支灯芯。唯一能听见的声响,仅有衣裳的摩擦声与微微的咳嗽声。房内变得愈发昏暗。
接下来,轮到了印南。印南佐以手势动作,叙述了几则采访时遭遇的奇事。由于内容多半未曾听闻,再加上说者描述得活灵活现,与次郎不禁听得入神,有时还被吓得不寒而栗。
印南说了十五则,与次郎也拔去了十五支灯芯。房内变得益发黑暗。此时看来,在座众人已是个个貌似亡者。自己看来想必也像个亡者,与次郎心想。
接下来,由鬼原接棒,叙述的均是取材自江户时代诸多随笔的怪谈。与次郎——不,想必剑之进亦如此,几乎悉数阅览过这些书卷,因此十分清楚大抵都是些什么样的故事。即便如此,聆听时仍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或许是因鬼原的叙述颇为巧妙,带有热切的抑扬顿挫,但似乎不仅如此。此时,仿佛为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压迫,房内空间让人感觉十分扭曲。也不知是因房内气氛不断紧绷,抑或空间密度不断浓缩,甚至可能是自己变得益发稀薄,让人连对些微动作也变得异常敏感。仿佛光是坐着,便要被一股气压扁。
鬼原同样叙述了十五则,与次郎也拔除了十五支灯芯。这下子,灯芯仅剩下一半。
即便还有一半,房内也几乎已是伸手不见五指,除了灯笼,可以说什么也看不见。每个人影都变得一片模糊,个个融入了青蓝的黑暗中。虽知众人仍端坐不动,但除此之外,一切均已无法判断。众人唯一能瞧见的,唯有坐在灯笼旁的与次郎朦胧的身影。
接下来,终于轮到圆朝出场。
不过,与次郎等人并未让与会者知道此人便是圆朝。刻意先藏身密室,待房内被染成一片青蓝后再引领入场,其实是为了不让众人察觉圆朝的身份。戴面具毕竟过于滑稽,故到头来仍安排圆朝以真面目出场。想必无人想到,这闻名天下的名士竟会在这等规模的聚会上现身。即便一旦开口,仍有暴露身份之虞,但终究好过招摇入场。倘若事前便知此人是圆朝,或许听者便要心怀欣赏名人献技的期待。若是如此,故事说来恐怕便不够骇人了。
敝姓出渊,来自汤岛,圆朝说道。接下来,便缓缓说起众人从未听闻的怪谈,果然巧妙, 听来着实让人着迷。
与次郎回过神来,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脸已转向嗓音出处,就连身子都探了出去。听得正入神时,又突然被吓了一大跳,虽看不清其他人是什么模样,但想必他没什么差别。
叹息和吸鼻涕的声响同时传来,想必大家都是同样反应。将人诱入,又突然推出。将人钓起,又突然抛下。果真是个高人。故事内容和叙事技巧均属上乘,让与次郎由衷佩服。这果真是场豪华飨宴,他心想。
在圆朝高明技巧的带动下,房内原本就慑人的黑暗竟变得益发沉重。一字一句都让人感觉到一股无以名状,犹如双腿痉挛、肩头紧绷的压迫感。
说完一则,拔去一支灯芯。又完一则,再拔去一支灯芯。黑暗已将周围吞噬大半。如今房内境界已无可辨识,唯有话语传入众人耳里,这话语,竟化为明确实像。原来如此,原来人就是这么进入故事里的,原来得将古与今、今与古流转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