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我的安东尼(第2/4页)

劳拉小姐的公寓在城里的学生区,我没进宿舍之前住过三个月,跟一般的包租婆没有两样,住着处处要留心,用水、用电、用煤气没有一样可以舒舒服服用的,但我跟她相处得还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我走了之后她再没有把房间租出去。我到的时候正是中午,这老小姐把我箱子接过去,两人高高兴兴的亲颊问候,她话匣子就打开了,我一面挂衣服一面听她讲老邻居的琐事给我听,当我正挂到最后一件身上的风衣时,猛然听见安东尼的笼子唰的在窗台上一滑,接着它在里面又叫又跳,像疯子一样,我半个身子都悬出去了,只见一个大花猫正扑在安东尼的笼子上,我喊了一声两手去抓猫,它反抓了我一把,跳上隔壁阳台跑掉了。我把笼子拿进来,把窗关上了,人坐在地板上发愣,劳拉小姐手里拿着个大衣架,口里轻轻的在喊,“哥伦布啊,哥伦布啊,这恶猫抓伤你了。”我看看手背上有几条血痕,并不严重,就是有点刺痛,倒是笼子里的安东尼,伏在水槽旁一动也不动,我大惊了,拚命摇笼子,大声叫它名字它总算醒过来了,动了一下,眼睛张开来向我看了看。这时我突然十分的激动起来,无名的寂寞由四面八方向我涌过来,我蹲在笼子旁边,手放在铁丝上,只觉我一个人住在这大城市里,带着唯一的一只鸟,除了安东尼外,我什么也没有了。那夜我很累,劳拉小姐去望弥撒了,我抱着自己的小收音机,听着那首老歌——“三个喷泉里的镍币,每个都在寻找快乐……”在朦朦胧胧的歌声里我昏昏睡去。

清早五点多钟,天还没亮,我房内安东尼把我叫醒了,只听见它的笼子有人在抓住拖,它在叫在跳,那声音凄惨极了。我跳下床来,在黑暗里看不见东西,光脚伏在地上摸,我找不到它的笼子,我急坏了,“安东尼,天啊,安东尼,你在哪里?”那时我看到一个猫影子唰一下从开着的天窗里跳出去,再开灯看安东尼,它的笼子已被拖得反过来了,他僵在里面,浑身羽毛被抓得乱七八糟。我全身都软了,慢慢蹲下去,打开笼子把它捧在手里,发觉它居然还是活着的,一只脚断掉了。一个清早,我只穿着一件夏天的睡袍在忙着包扎安东尼,弄到九点多钟,他吃了第一口小米,我才放心的把自己丢到床上去休息了一下。十点多钟我给家中写信——“爸爸、妈妈:我搬出宿舍了,带着一只鸟回到劳拉小姐的公寓来。”我写的时候,安东尼一直很安静的望着我,我向它笑笑,用西班牙语对它说:“早安,小家伙,没事了,我试试把你送到没有猫的地方去,不要害怕。”

“马大”有个日本同学启子,跟我一星期同上两天课,她有家在此地,平日还算不错的朋友,打电话去试试她吧。“喂,启子,我是艾珂,有事找你。”

“什么事?”一听她声音就知她怕了,我一泄气,但还是不放弃煽动她。

“我有只鸟,麻烦你养半个月怎么样?他会唱歌,我答应你天天来喂它。”

“艾珂,我不知道,我不喜欢鸟,让我想一想,对不起,明天再说吧。”

放下电话,咬咬嘴唇,不行,我不放心安东尼留下来,那只恶猫无孔不入,半个月下来不被吃掉吓也被吓死了。突然想到那个奥国同学,他们男生宿舍不关门,去试一下他吧,找到他时已是下午了。电话里我还没说话,他就讲了——“哎唷,艾珂,太阳西边出了,你会打电话来,什么事?”我听出他很高兴,又觉有点希望了。

“我搬出宿舍了,要在城内住半个月。”

“真的,那太好了,没有舍监管你,我们去跳舞。”“不要开玩笑,彼德,我找你有事。”

“喂,艾珂,电话里讲不清楚,我来接你吃饭,见面再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