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余 闻(第13/45页)
雪兰忽然说:“要是能够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话就好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同彬。他二话没说,就把身上的白背心脱了下来,一猫腰,翻过长廊,钻进了东边院墙下的树丛里。他光裸着脊背,在荆棘丛中一点一点地向凉亭靠近。大风中被刮得东倒西歪的树木,给他提供了很好的保护。
闪电让梅芳的脸在黑暗中闪闪烁烁。每一张被定格的脸,都在笑。没过多久,雨就渐渐小了。朱虎平和梅芳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走?”虎平问了一句。
“走。”梅芳答道。
朱虎平抓过桌上的手电筒,一个人走在了前面,梅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当他们翻过蕉雨山房院墙的豁口时,虎平伸手扶了梅芳一把。仅此而已。
两人在院墙外道了别,一个往西,一个往南,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之外。
虎平和梅芳刚离开,雪兰就仰着脸问同彬,刚才朱虎平跟梅芳都说了些什么。同彬从她手里接过汗背心,把满身的树叶和草茎胡乱地捋了捋,低低地骂了句“晦气”,没有接话,眼神略微有些落寞。
我们三个人走到同彬家附近的弄堂口,正想各自回家睡觉,雪兰再次拦住同彬,问他刚才虎平到底说了什么话,让梅芳笑得差一点昏死过去?
同彬笑道:“虎平跟梅芳说了一个故事。”
雪兰道:“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同彬道:“你真想听?我可告诉你,挺下流的。”
雪兰道:“下流就下流,怕什么?”
于是,同彬想了想,就靠在弄堂口的墙上,和我们讲起了下面这个故事。
一个村庄。
一户人家。
一对夫妻。
有一天傍晚,老婆嘱咐丈夫去邻村的代销店买东西。买什么东西呢?一斤火油,一刀草纸。丈夫出了门,但并没有走远,他躲在门前的一棵枣树下,查看动静。很快,他看见住在隔壁的村长从门里探出脑袋,四下里望了望,偷偷地溜进了他们家。丈夫不声不响地绕到了西窗下,踮着脚,听壁根。他听见自己的老婆和村长在床上翻云覆雨,还听见老婆断断续续地问村长:
“怎么样?惬意不惬意?”
村长说:“惬意的。惬意的。”
老婆又问:“什么感觉?”
村长道:“什么感觉我倒有点说不上来。反正是一惊一惊的。”
村长问老婆:“你呢?惬意不惬意?”
老婆道:“惬意的。惬意的。”
村长又问:“你什么感觉?”
老婆道:“什么感觉我倒也说不上来,反正是一张一张的……”
接下来的内容,因实在难以启齿,这里只能略过不提。不过,在我们家乡一带,这个故事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几乎每个成年男性都会倒背如流。虽说存在着不同的版本和变体,但基本内容大同小异。雪兰是女孩,没听过这个故事并不奇怪。同彬刚开了个头,我就感到腻烦透了。应当说,这个故事虽然有些淫秽,但并不好笑。因此,当同彬刚刚讲完,雪兰发出一连串夸张的纵声大笑时,我和同彬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疑心,这个故事,雪兰或许根本就没听懂。
雪兰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同彬看了我一眼,道:“你说雪兰这丫头,在那方面,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
雪兰在心里偷偷地喜欢朱虎平,据说只有一个简单的原因,那就是朱虎平长得有点像电影演员庞学勤。在我们的少年时代,要说起心中第一号的美男子,当然非王心刚莫属。可奇怪的是,雪兰横竖都看不上王心刚。她说王心刚的牙齿太大且不整齐(不如庞学勤那般细腻雪白),王心刚的脸盘太肉(不像庞学勤那般精致、坚毅,简直像刀刻似的),说话的嗓门水叽叽的(不像庞学勤那般瓷实、爽利、干净,就像被砂纸打磨过的)。听她这么一比较,你还别说,朱虎平与庞学勤两个人,不论是外貌还是嗓音,真还有点像。在雪兰看来,区别仅仅在于:“虎平的腿比庞学勤还要长一些,笑起来的时候,比庞学勤还要好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