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新实验”文学(第2/4页)

我们的高难度的创作的具体方法与众不同,它更依仗于老祖宗遗留给我们的禀赋,操作起来有点类似巫术似的“自动书写”。但这不是巫术,反而是与强大的理性合谋的、潜意识深处发动的起义。一个从事“新实验”的写作者,他必须具有极其复杂敏锐的感觉,和某种天生的、铁一般的逻辑能力。这两个从事写作的基本条件又必须同作为西方文化核心的内省的操练相结合。我们对灵魂的叩问并不是浅表层次的“自我检讨”之类,而是在冥想中进入黑暗通道,到达内心的地狱,在那种“异地”拼全力去进行人性的表演,将人自身的种种可能性加以实现。每一次创作都是一次战胜旧我,诞生新我的实验。之所以说这种创作是高难度的,是因为你必须脑海空空,无依无傍;你必须于空无所有当中爆发,产生出拯救你自身的光。这种听起来神秘的方式却又是最自然最符合人性的。也就是说,这样的写作者在创造之前已进行了长年累月的自觉操练,操练使得他具有了一种深层的隐秘生活——同人的日常生活平行的生活。当一切准备就绪之时,写作者便在创造的瞬间从世俗中强行挣脱出来,进入仅仅属于他一个人的领域。只有在这类瞬间,他才成为艺术的人。然而创造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创造者被悬置,在看不到背景,也没有导演的情形下进行自力更生似的表演,他唯一的参照是那黑暗的深渊里发出的微弱的回响,唯一的依仗是体内已经被发动起来的蛮力。每一次向极限的突破都是一次“绝处逢生”的“新实验”。如果你的艺术生命不完结,你就只能不断地“绝处逢生”。所以“新实验”文学是一种没有退路的文学。她也绝对不能“回归”——因为无处可归。她属于彻底的理想主义者,属于那些能自觉地否定自己,改造自己,并决心要自己拯救自己的灵魂的人。

作为在中国本土成长起来的艺术工作者,我们没有宗教信仰,也不信奉某种学说,但我们每一个人在创作的瞬间都无一例外地呈现出艺术至上的倾向,其对艺术的虔诚度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都是从未有过的。这是因为对于我们来说,只有艺术本身是惟一的救赎之道,我们的人格,就体现在作品的艺术格调之中。这是一种无比宽广,能够普及众生的精神追求,所以我们的作品能够向每一个人敞开。每个人,只要你对自己的世俗生活不满,只要你向往另外一种理想生活,就具有同这种文学结缘的可能性。我们的作品并不像某些惰性十足的批评者评论的那么不可读,只要你具备一定的现代艺术常识,并愿意向西方文学学习,在阅读中总会有所收获。当然阅读这种文学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会是一个漫长的、渐进的过程,一个充满了困惑、枯燥,甚至痛苦的过程,这都是由于我们自己的文化中缺乏自省的因子,不能进入人性所致。然而阅读者只要坚持下去,其收获一定远远大于那种浅层次文学的阅读。你将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一种新型的感受方式,思维方式,开始你自己的也许曾经有过,也许从未有过的“新实验”的历程。

“新实验”文学所具有的向内的特征,使其区分于别的文学种类,她只关心人的心灵。可她并不像某些权威概括的那样,是一种狭隘的,关注“小世界”的文学。到底谁更宽广?到底谁的世界更大?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当我们接触这类问题时,必须破除传统的或意识形态的思维定势,才有可能从文学本身来作出判断。向内的文学实际上比大部分表面层次的向外的文学要宽广,宏大得多,因为我们各自开掘的黑暗地下通道所通往的,是无边无际的人类精神的共同居所。我们的精神历程所具有的普遍性可以与天空和大地相比,这种追求超越阶级、国界、人种等等的限制,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得到共鸣,而我们的民族性也使得这种文学的表现形式更具独特魅力。所以我们坚信:在文学上,深与广是成正比的;你切入了本质,你就获得了最大的普遍性。也许暂时,这种文学没有特别大的社会效应,大众也不会都来关心她,但她吸引读者的潜力是无限的。因为这是精神第一次独立地在这块古老的大地上站立起来,也是人作为大写的“人”第一次尝试发声——在沉默了几千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