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9/10页)

“我那时呼吸困难,还在吐血,我能听见她的尖叫声,可身体动弹不得,从没有人故意打过我。”她看着杯子小声说。

“突然,苏珊娜就不再叫喊了。我是说,彻底不叫了。刺耳的尖叫骤然停止了,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翻了个身,肚子贴地,奋力张开两只手朝最近的东西胡乱抓去,我抓住了她的脚踝。他正试图把她举起来,而她已经浑身瘫软,我甚至看不出她是不是还有呼吸,只知道我必须紧紧抓住她,否则她就会彻底消失。这变成了一场拔河比赛。我闭上双眼,使出吃奶的劲把她的脚拉向胸前,我凭直觉感到自己一旦放手,她就会丧命。”她抬起了眼睛。

杰克瞪大了眼。

“他朝我的脸上踹了一脚。很重的一脚。越来越多的血涌进我嘴里。我咳嗽着,想把血咳出喉咙。黏稠恶心的血腥味糟透了,但我不愿放手,就把脸贴在她的腿上,抱得更紧了。”

“然后他做了什么?”

“他不停踢着我的头,想让我放手。我记不清踢了几下。后来他不再踢我,我以为我们成功了。他准备离开,我们安全了,但我仍然没有放手。然后腿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痛,我从没体验过那样的疼痛,比脸上挨拳头、断锁骨都要痛。他狠狠踩在我的膝盖上,于是我放手了。”

那鬼魂仿佛又在痛踩她的腿,莱西呼吸局促起来。德科斯塔踢断了靠近膝盖的那根胫骨。她发现杰克面色苍白,搓着大腿,却无法移开视线。

“他像扛娃娃一样把她扛在肩上,朝车里奔去。我记得自己看见她的两臂像折断的树枝,从他的背上耷拉下来,然后发生的事情我全都想不起来了。他们说我在救护车里一遍遍重复着车牌号,但我连这件事也记不得了。”

她的神经战栗,努力抑制体内飙升的肾上腺素,试图保持淡定,不让杰克看出那些复苏的记忆多么强烈地动摇着她的内心。她说自己记不得,是因为她不想告诉他那份恐惧和失落,在昏暗的灯光下,她是如何眼睁睁地盯着苏珊娜,妄想用意念把女孩儿拉回来。黑色窗帘垂落,车胎开始滚动,只留下闪烁微光的车牌号,发着红光的尾灯在黑暗中恍如恶魔的双眼。这幅场景她无力再去描绘。

那道黑色窗帘依旧埋藏在心底,一不留神就爬上她的皮肤。

她看向窗外高大的冷杉,冷峻的美使她的记忆冷却下来,帮她沉重的负罪感降温。

为什么她放手了?

杰克没有问莱西她是否还想吃完自己的三明治,他知道她做不到。不过,幸好他在莱西开始讲述之前就吃完了,否则他的三明治也一样会留在盘子里。

上帝啊,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更糟糕的是,在她的想象中,她朋友经历了什么。

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处在生死攸关的境地,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他完全理解。沮丧、罪咎和让你整夜难眠的追责游戏。

他一只手伸过桌子搭在她捧着热巧克力的手腕上。他看见她吃惊的目光,莱西猛地推开他的手,坐得更直了。

“你还好吗?”愚蠢的问题。

她点点头,双唇紧闭,眼神中的惊讶仍未消散。

他怎么会想到去碰她?只需要和她聊聊。帮她分神。

“我告诉过你,我和希拉里·罗斯克曾经交往过,她也是受害者之一。”

她又僵硬地点头,以表赞同。

“我是在她失踪几年前和她交往的,后来又和她的十几个前男友一起受审。”他苦笑。“当时的时机坏透了,我正想进入警察局工作,还好我在谋杀案里受审的事没有吓到他们。”

她的嘴扬起了一边嘴角,但他更想看到一个完整的笑容。他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她的双唇移回到她的双眸,看到那双眼睛不再恐慌,他不禁松了口气。他终于用对了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