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钻灶(第6/10页)
他霍地站起身,怒不可遏。想抄了佟府,想把和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凌迟处死。他们居然联合起来戏弄他,容实、颂银、甚至佟述明!他这个皇帝在他们眼里还有尊严吗?
他回宫,把御桌上的摆设全都扫落在地上,御前的人吓得跪地不起,只有陆润敢上前来劝慰,“主子息怒,这事不宜声张。”
他抬头看他,发红的一双眼,要吃人似的,“他们都把朕当傻子了,叫朕求而不得,叫朕难堪、折辱朕!”
陆润回身,把人都遣了出去,东暖阁里只余两人,两个人好说话。
关于他们的这段纠葛,他是知情的,颂银和容实相爱,局外人,包括皇帝,不管怎么努力都是白费。他还记得第一回见到小佟大人时的情景,女作男官,穿一身曳撒,威风凛凛的样子,他从没想过一个女人能这样英气逼人。既然代父统管内务府,必然很有心机,可是后来相处,发现她并不复杂,她有能力、真诚、本分,并且善良。那时候他已经是豫亲王的人了,她蒙在鼓里,全心全意地维护他。他永远忘不了她的话,将来他老无所依的时候,愿意接他回家,养活他。他的人生他自己有数,无非两种可能,一则辉煌,一则陨灭,不可能落入那样潦倒的窘境,可是她有那份心,让他感恩戴德。他是个阉人,不敢对她存非分之想,他的仰慕藏在心里,只要他还活着,就会竭尽全力保她平安。
她去会容实,这个消息也在他心里掀起波澜,但不过转眼,又平静下来。他不像皇帝,他没有资格捻酸。他要考虑的是圣躬震怒下,怎么来保全她和容实。
他向上拱手,“主子打算怎么处置?”
皇帝咬牙切齿:“欺君罔上,朕要治他们的罪。”
“主子真打算放弃小佟大人了吗?”他仔细觑着圣颜,“这项罪名一下,恐怕再无转圜了。主子是天子,又值初登大宝,这会子一动不如一静,满朝文武都看着呢!受愚弄,主子脸上无光,要是散布出去,愈发的颜面扫地,请主子三思。”
所以这就是皇帝的苦闷,有些哑巴亏吃了就吃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还得装作时刻明察秋毫,以彰显帝王气度。他冷静下来也细思量,他能不能狠下心杀光佟容两家,一了百了?答案是不能。皇帝杀人要师出有名,否则会沦为堪比桀纣的暴君,他不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
他缓缓长出一口气,“不宜声张……”
陆润道是,“主子圣明。”
可不声张就完了吗?他寒声一哂,“昨儿立春,转眼就交夏。历来水患是痼疾,你传朕口谕,命内阁拟旨,封工部侍郎诸克图、内务府大臣佟述明为河督,务在四月之前加固洪泽湖大堤,修缮归海闸、归江坝,使淮水分流入江入海,不得有误。”
陆润迟疑了下,明白皇帝这回是有意刁难了。黄河水位日益抬高,朝廷花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修建石工,多年来一直未得成效。这回只给三个月时间,就是个神仙只怕也难以完工了。
得罪当权者是什么下场?这就是模范。
陆润从乾清宫出来,上内阁找人拟旨,进门见诸位大人正忙于公务,容蕴藻在上首坐着,他还不知道热河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御前起了多大的变故,挺直的脊梁,看见他进门面上客套,然而眼里不经意流露的轻蔑他都能察觉。他笑了笑,太监这类人,哪怕爬得再高,奴才就是奴才,从来让人瞧不起。尤其这种诗书旧族的学究,压根就不拿他们当人看。
谁没有气性儿?只有面人没有。他不过是瞧着颂银的面子,不和他们计较罢了。
他把皇上的旨意传达了,最后重申一遍,“限期三月,四月之前需回朝复旨,请容大人务必写明。”
容蕴藻和众人都有些吃惊,这样的差事,搁在谁身上都是不祥之兆。皇帝和佟二姑娘的纠葛别人不知道,容蕴藻是知道的,既然有这一层,忽然翻了脸,实在有些难以理解。他叫住了陆润,“皇上什么时候下的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