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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生繁华 半江瑟瑟半江红(第4/6页)



  她说:“你走,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他穿上外套,似乎很平静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九江只觉得心乱如麻,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包,她把包放下,想想又把手机关了,就去洗了拖把来拖地。

  做家务的时候她的心仿佛才能静下来,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手里忙着,她拖了地,然后换了床单枕套,统统塞到洗衣机里去,仿佛床单上沾染了什么不洁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点烟味,他身上的。

  枕套上还有一根短短的头发,很硬,从小他的头发就很硬,少年时代更是像刺猥一样。那时候她就爱用手摩挲他的额发,像小刷子,刷得她掌心痒痒的。她把那根头发拈下来,发根都灰了,也许他真的有白头发了。

  那种日子不是好过的,他说他睡不着,她想像得出来。上次见着他就像是熬了很久的样子,因为坐在她旁边,一会儿功夫他就睡着了。

  她还记得在香港的日子,每一个晨曦,在枕上看到他沉睡的样子,那时候他眉宇舒展,从来不曾有疲惫的眼神。

  她给自己沏了杯茶,只不愿意再想什么,如果说要忘记过去的一切,其实她根本办不到,可是最后的理智她总还是有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座机响起来,她只是懒得起身去接,任凭它响着,一直响一直响,最后终于重新寂静。

  洗澡的时候有人敲门,她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隔着防盗门一看,竟然是陈卓尔。她吓了一跳,连忙把门打开:“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没出院吗?”

  “医院太闷了,溜出来透透气。”他大摇大摆颐气指使:“快点,我晚饭都没吃,煮点面条。”

  她只好去给他煮面条,他还跑到厨房凑热闹,本来厨房就小,添了他简直转不过身来,她一边忙一边数落:“你那胃,就是让你自己给糟蹋的,住院还跑出来,到现在了连晚饭都还没吃。”

  他没好气:“还说呢,昨天你不是答应给我煮面条吗?我在医院眼巴巴等着,结果你都没去。”

  她昨天答应过吗?她都忘了。

  叶慎宽一来,就把她搅得心神不宁的。

  陈卓尔吃了一大碗面条,告诉她:“你同事那事还挺麻烦的,她倒是无关紧要,但据说是上头想动好几个人,所以才揪着不放。这事我可帮不了了,要不等风头过了,我替你同事另外找个差事,也不比在报社里混着差。”

  她说:“谢谢啊。”

  他漫不在乎:“怎么这么见外啊?”

  她对他笑了笑,问:“你自己开车来的,还是司机送你来的?”

  他闷闷不乐:“这才几点,你就想赶我走?”

  她说:“早点回医院去,早点病好了,可以早点出院。”

  他这才似乎高兴了点。

  她在阳台上看他走出楼洞,他是自己开车来的,倒车的时候差点又撞在电线杆上,这种老式小区的路太窄了。她都觉得提着一口气,他还漫不在乎把手伸出车窗来,朝她挥了挥,示意告别。

  过了几天九江看到新闻放哀乐,宣读讣告。追悼会场面很庄严隆重,镜头一晃,扫过叶慎宽,一身黑色的西装,似乎又瘦了。神色悲戚而克制,身旁站着同样穿黑衣面目姣好的女人,大约是他的妻子。

  一瞬间她想到许许多多的事,小时候过家家,每次她都是叶慎宽的新娘,每次小朋友们搭了轿子,总是让她坐上去,嫁给他。二十二岁生日那天,她拿起那张支票,仔细的看着他的签名,铁钩银划,几乎要透过了纸背。曾经那样的伤痛,她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才可以渐渐平复,哪怕结痂的伤口底下仍是不可触碰的溃疡,可是她不会再让自己伤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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