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藏秘之屋(第5/8页)
我不情愿地跟他走下一条宽敞的石阶。我想起儿时装酒的木桶曾经一排排陈列在墙边,整个空间都弥漫着橡木和陈酿的芳香。来到底层后,我的心跳几乎停止,眼前的景象令人咋舌:一长排晦暗的灯光下,是一箱箱蘑菇;清水从一个平台流向另一个;朽木与菌类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怎么回事?”我咳嗽起来,眼睛被熏得流泪。
“触目惊心,是吧?看来这位管家痴迷于培育蘑菇啊。”探长完全不受恶臭影响,气定神闲地说,“她培育的种类繁多,起码超过一百个品种。楼梯下面甚至有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那女人是在这里进行某种实验。”
“梅兹是个孤僻内向的人,她如何消磨闲暇是她自己的事。不过这可不是简单的爱好,而是纯粹的痴迷。”我说。
“不可否认,她留下了一份可观的遗产,但华而不实。我想你对蘑菇不感兴趣吧?”他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要当心,它们之中有些是有毒的。”
“你如何分辨的?”
“看蘑菇伞的形状和色斑。我有个朋友喜欢采集野生蘑菇,他有几次险些丧命。”
突然我灵光一闪。医生曾说过在我体内发现了源自于毒蘑菇的毒素,那晚梅兹给我做的饭……我倒抽一口凉气。
“这事儿我不会写进报告,”探长示意,“受害人的私人爱好和案件没有关联。”
“你不介意我清理地下室、处理这些垃圾吧?”我厌恶地环视四周。
“请随意。”他轻轻笑道,“不管这里发生过什么,都和楼上的入室抢劫凶杀案无关,除非有人被蓄意喂食了毒蘑菇,但看来并没有。咱们去瞧瞧她的密室吧。”
长长的阶梯下有三个房间。一个像是化学实验室,里面配有上好的设备,如同大学教授在课堂上常用来做演示的那种。中间是带浴室的宽敞卧室,里面的家具和装饰比梅兹楼上的实际住所更加高档精致。而最后一间要小得多,专为她信仰的宗教而设:家具只有木书架和红橡木箱子;一座圣女嘉勒的金像立在涂有黑漆的壁架上,金像两旁的长蜡烛最近曾点燃过,空气中还弥漫着温和惬意的芳香;雕像上方的灯泡发出玫瑰色红光,为这方圣殿笼上了一层庄严且神秘的色彩。
我正要转身离开,某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一幅画,约半米多高,镶在圣女嘉勒像后面的墙上。那是幅精致细腻的水彩画,风格与父亲作品中惯常的豪放大气不同,描绘的是一位端坐的年轻优雅的亚洲女性,那女子一头乌黑秀发及肩,眼中闪烁着莫名的伤愁,红唇略往上扬,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画的右下角是父亲的署名,字迹优雅如常。署名下面还有两个汉字,字迹清晰——“暗香”。
“你父亲确实是名出色的画家,”探长说,“我不大懂艺术,但我想他抓住了画中女子的美:双眸深处的微光,千丝万缕的乌黑秀发,柔软皮肤的娇嫩质感,还有湿润光泽的嘴唇,那么有立体感,我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肖像,仿佛她随时会走下画布。”
“你对他作品的评价真可谓慷慨,业余艺术爱好者会视你的话为真正的专家箴言。”我直言回应。
“如果我是你,会把画带出去收藏好。已经有人丧命了,而这幅画作比楼上的那幅更容易搬运。那些歹徒指不定还会回来。”
“或许你说得对。”我同意他的看法。
一位年轻警员将探长叫到一边,轻声跟他说了什么,他俩一起上了楼,我独自留在地下室。
空气中的寒意刺骨,我伸手取下画,急于离开这诡异的地方。某样金属物掉落的声音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那物件是附在画背面的。我在地上摸索着,在箱子和墙的缝隙间发现了一把金钥匙。我盯着箱门中央那个老式铜锁,不知道为什么,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我犹豫不决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中,向右转了半圈,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箱门开了。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摞厚厚的杂志、许许多多剪报和父亲的照片。有些照片上父亲穿着单薄的衣物:短袖衬衫、风雨衣、修身夹克;而有些是冬天拍摄的,他穿着厚重的外套,在积雪覆盖的路上踽踽独行。一张张照片中,他的发长和发型都在变换。发色也从乌黑慢慢变成双鬓斑白。那一摞物件的底部有堆手写信件,头几封无疑是出自父亲,收信人是梅兹。剩下的粗略估计有近百封,是给父亲的,信密封着,信封上没有邮票,显然本就不是要寄出去的。我拿起父亲写的一封信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