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尔 Ethel(第2/3页)
她母亲对丈夫的上楼行为评价不高,但并非没有对策。他们家把贾丝明卖给了镇子另一头的铜匠,埃塞尔知道这是母亲干的好事。新奴隶住进来以后,上楼便不再发生。南希已经做了外婆,步履迟缓,眼睛半瞎。如今刺透墙壁的,是她粗重的喘息,而不再是足音和尖叫了。自从费利斯走了以后,家里从来没这么干净、整洁;贾丝明做事麻利,但老是心不在焉。贾丝明的新家在有色人区的马路对面。人人都在议论,说那孩子的眼睛跟她父亲一模一样。
有一天午饭时间,埃塞尔宣布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她打算向非洲的原始人传布基督的圣言。父母对此百般讥笑。这可不是年轻的弗吉尼亚良家女子该干的事。她父亲说,如果你想帮助野蛮人,那就教书吧。他指出,比起最老的丛林黑鬼,五岁小孩的大脑可以说未经开化,难以驾驭。她的课程安排下来了。正式的老师身体不舒服时,埃塞尔便给她代课。白人小儿以自己的方式表现出原始的本性,嘁嘁喳喳,有欠开发,可这不是一码事。她对丛林和一圈黑色崇拜者的向往,仍然固守于心底的禁地。
怨恨是她性格的关键。她那个圈子里的年轻女人都带着一种生冷的态度,难以辨识。她过去不怎么需要男孩,后来也觉得男人用处不大。马丁出现了,她有个表亲在航运公司上班,做了介绍人,此时她已经厌倦了流言蜚语,早已放弃了对幸福的奢望。一头气喘吁吁的獾,马丁弄得她疲惫不堪。夫妻之间的游戏比她预想的还没意思。虽然怀孕形同又一场羞辱,但最起码,简是个意料之外的天赐,是她怀里一束曼妙的新花。多年以来,在果园街的生活中,乏味终于凝结成了安慰。和贾丝明在街上擦身而过时,她假装没有看到昔日的玩伴,尤其是贾丝明带着儿子的时候。他的脸是一面黑色的镜子。
后来马丁被召到了北卡罗来纳。那年最热的一天,他操办了唐纳德的葬礼,人家只当她因为悲痛而晕倒,却不知道那是由于野蛮的湿气。他向她保证,一旦找到人,盘下饲料店,他们就完事大吉。这个地方很落后。就算不提炎热,还有苍蝇;就算不提老鼠,还有这里的人。在弗吉尼亚,实施私刑的暴民至少还维护着一种自发的托辞。他们基本上不会在你家门前的草坪上把人活活吊死,而且是每个星期的同一时间,就像上教堂做礼拜一样。北卡罗来纳将成为一个短暂的插曲,反正她是这样想的,直到她在厨房遇见黑鬼。
乔治是为了找吃的,才从阁楼上溜下来的。这是那个女孩来之前马丁帮助过的唯一一个奴隶。再过一个星期,种族法案就将生效,作为预演,针对有色人群体的暴力事件正在增加。马丁告诉她,根据留在门阶上的一张便条,他去了一趟云母矿。乔治在等他,又饿又恼。这位烟草采摘工在阁楼上咚咚咚地转悠了一个星期,铁道上才来人接他,把他装进一个板条箱,使劲推出大门,送他踏上下一段旅程。埃塞尔非常生气,而后陷入绝望——乔治起到了唐纳德遗嘱执行人的作用,照亮了马丁的秘密遗产。他在割甘蔗时,一只手失去了三根手指。
奴隶制是个埃塞尔从来不感兴趣的道德问题。如果上帝无意让非洲人受奴役,他们必然不会戴上锁链。不过有一件事,她的确秉持着坚定的信念:不能为了别人高尚的思想惹来杀身之祸。她和马丁为地下铁道的事争吵,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吵过架了,此时,杀气腾腾的种族法案已经借着含糊不清的文字,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通过科拉——那只阁楼上的白蚁——坟墓里的唐纳德在惩罚她,为的是她多年以前开过的一句玩笑。当初两家人头一回见面,埃塞尔对唐纳德土里土气的乡下衣服发表了一句评论。她只想让大伙注意一下,对衣着是否得体,两家人有着不同的观念,以此转移话题,好让大伙能够享用她花了那么多时间筹备的饭食。但是,她告诉马丁,唐纳德从来没原谅她,她对此深信不疑,现在他们就要让人挂到家门口的那棵树上,在树枝子下来回摆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