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克兄弟的放牛娃(第5/8页)

隔了一会儿,我意识到,我们没有朝任何一条小路拐弯,看起来也不像要回家。“这是去森夏恩的路吗?”我问爸爸,他回答道:“嗯,不是。”“那我们还在你负责的地盘吗?”他摇头。“我们在开快车。”弟弟欣喜地说。这会儿,我们的车在一个个干巴巴的泥坑上弹来弹去,行李箱里的瓶瓶罐罐撞来撞去,发出欢快的叮当声。

另外一条小路上,一座也没有刷过油漆的房子,在太阳的暴晒之下变成了银色。

“我觉得这不是你的地盘。”

“确实不是。”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你会知道的。”

屋子前,洗干净的衣服晒在草坪上,一个矮小结实的女人正在收衣服。我们的车停下来时,她目光严峻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弯腰又捡了两条浴巾,塞在她胳膊下的篮子里,才朝我们走过来。她用一种平淡的声音问:“你们迷路了?”既谈不上欢迎,算也不上不友好。

我爸爸慢慢地下了车,说:“我猜没有吧,我是沃克兄弟公司的推销员。”

“乔治·高里才是我们这里的沃克兄弟公司推销员。”这个女人说,“他刚来过,这还不到一个星期呢……哦,我的上帝,”她急促地说,“是你。”

“没错。直到上次照镜子的时候,我还是我。”爸爸回答道。女人把她面前的浴巾全捡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用浴巾抵住她的胃,好像胃疼似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你。你还告诉我你是沃克兄弟公司的推销员。”

爸爸谦卑地回答说:“要是你希望见的是乔治·高里,我很抱歉打扰了你。”

“看看我,我刚准备收拾鸡舍,你大概以为我是找借口,不过是真的。我不是每天都打扮成这样的。”她戴了一顶农民的草帽,阳光穿过草帽,针针点点地落在她脸上。她穿了一件肥大的工作服,衣服上到处都是污渍,脚上是跑鞋。“车里是谁,是你的孩子吗?”

“嗯,我希望,也相信他们是我的孩子。”我爸爸回答,告诉她我们的名字和年龄,“来吧,你们出来吧。这位是诺拉·克罗宁小姐。诺拉,你最好告诉我,你依然单身吗,还是丈夫这会儿正躲在柴房里?”

“要是我有丈夫的话,也不至于把他藏在那儿,本。”她说,他们一起笑了起来,她的笑显得有些生硬,似乎生气了。“我穿得像个流浪者,你大概觉得我不体面吧。”她说,“来吧,躲躲太阳,进屋去。屋里凉快。”

我们穿过院子。“抱歉带你走这条路。不过自从爸爸的葬礼之后,前门就再也没开过。我想大概铰链掉下来了。”我们上了门廊的台阶,进了厨房。那里是真凉快,高高的天花板,当然百叶窗拉下来了。简单,干净的老式房间,磨损的油地毡上了蜡,盆栽的天竺葵,水桶和舀水的勺,圆桌上盖了擦得干干净净的油布。尽管屋里干净,所有的东西表面都擦洗过,屋里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酸味,也许是抹布,也许是舀水的锡勺子,或者是油布,甚至有可能是老太太。屋里有一位老太太,就坐在钟架下面的安乐椅上。她朝我们的方向微微抬了抬脑袋,问:“诺拉?有人来了?”

“瞎了。”诺拉用解释的语气飞快地对爸爸说,然后回答说:“你猜不出来是谁的。妈妈。你听听他的声音。”

我爸爸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满怀期望地说:“下午好,克罗宁太太。”

“本·乔丹。”老太太毫无意外地说,“你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来看我们了。你是不是出国了?”

爸爸和诺拉互相看了看。

“他结婚了,妈妈。”诺拉欢快地说,颇有些挑衅的意味,“结婚了,还带了两个孩子来,孩子都在呢。”她把我们往前拽。她说我们名字的时候,我们分别碰了碰老太太干燥冰冷的手。瞎了!我第一次如此之近地看一个瞎子。她的眼睛闭着,眼睑垂了下来,里面似乎没有眼球,只有两个洞。从一个洞里流出来一滴银白色的液体,是药水,还是奇迹般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