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吉鲁与喜多普的 PK(第6/17页)

“在哪?”猪殃殃问。

“翠池。”

登山队陷入了静默,这条路对常人而言非常难,脚程非一个月不可。翠池位在海拔3886公尺的雪山西侧圈谷下,是台湾海拔最高,也是最深邃的湖泊,从摩里沙卡沿中央山脉走去,沿途200余公里。但是,古阿霞信心满满,令素芳姨不得不点头,说等走完这趟路,会带她去翠池。古阿霞将会有一趟永无退却的高山朝圣之旅,虔诚向别的神,祈求他们的子民平安。

“还有,我想知道你的植物名字。”古阿霞问起素芳姨。

“籁箫,那是一种在破碎岩块缝隙常见的高山小花。”素芳姨喝完面汤,“凡是心怀美感,注意小处,你有天会遇到它们的。”

帕吉鲁在大树旁架起了工作台,工作时能保持水平角度。

他从两点钟的树干处下斧,砍出楔口。楔口方向决定了树倒的方位。如果以山坡正上方为十二点钟方向,好的伐木工让树木倒向两点钟、四点钟、七点钟与十点钟方位。十二点钟与六点钟是最差的倒法,树干会滑下山坡,增加集材负担。集材工虽然不敢拿电锯像魔术表演把你锯开,通常气得牙痒痒,另外架起钢索把原木从深谷拉上来。

帕吉鲁不喜欢古阿霞帮忙砍树,生手很碍事,常常帮倒忙。他喜欢一个人慢慢磨,不会提早干完,有时还拖拖拉拉。伐木工的薪资是靠砍倒的材积计算,砍越多,赚越多,如果要多赚,拿电锯砍树像拔葱蒜般快速。他不在乎钱,喜欢独享砍大树过程,孤独得很,这是一门伟大的表演艺术。

“女生还是拿锅铲,比较好,”帕吉鲁说,“从前从前有个女的索马,结果砍断自己的脚。”

“你是讲盘古时代的故事吗?用从前从前当开头。”

“后来后来是砍断脚。”

好吧!古阿霞心想,她擅长把他难解的文言文翻译,经过几次的来回询问之后,总算明朗了。伐木行业最初是两人一组,站在工作平台两端,拉动长达3公尺的截锯,工作又长又无聊,两人得找话题打发时间。伐木没限定女的不能干活,只要两人有默契,夫妻或情侣档都行。帕吉鲁就跟他祖父学了五年,两人一起锯树,不过他的屁声可能多过于跟祖父的话语。电锯时代来临,伐木进入单兵作业,无法两人照应了。某次,摩里沙卡有个女伐木工出意外,被倒落的树压住小腿,无法离开,在野外三天呼应也无人来救,她最后做了个重大决定,用电锯把自己被压住的那只脚锯断,脱困逃生。

古阿霞想到以电锯锯断膝盖,肉屑、骨屑与血液喷开来的画面,她的头皮发麻。

“这是真的,摩里沙卡的人都知道。”

“后来那女的呢?”

“后来就不喜欢女的拿锯子了。”

“你这是告诉我,不要太靠近你那把锯子吧!”古阿霞说,“我告诉你,我宁愿拿锯子在砧板上剁菜,也不会拿来砍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做菜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分享食物的喜悦,在餐桌分享心情。可是,谁会在锯树倒树之后,说‘来吧!我们来吃树’,又不是独角仙。”

“砍树也像煮菜。”帕吉鲁从楔口取下一块斧劈的木片,往山坡扔。

黄狗承了主人的意思,跑去把木片又咬又甩,叫了几声。

“好吃吧!这有一棵大树给你吃。”帕吉鲁拍拍大树。黄狗冲了过去,只对大树撒尿。古阿霞说,黄狗知道要给这棵大蔬菜浇点肥料,好厨师。说完,两人大笑起来。

比起咆哮的电锯,古阿霞觉得用斧头搏感情地砍树,还真花时间,不过她有更多时间,拉长 Sony 收音机天线听广播音乐,有些歌曲听旋律就会唱了,甚至拿出掌中型的本子把歌词抄下来。在不想听歌唱歌的时候,她观云,看千变万化的云姿,或干净如洗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