鲇鱼套(第4/6页)

“你说得对。”汪妈停住脚步,看着这个人点了点头,“拆迁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比如开个瓷砖店?”

“不,不开瓷砖店。我这种人,只适合于卖那种看不见的物品。”

这时汪妈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饮食店门口,那张门半掩着,里面黑黝黝的。陌生人在桌子边坐下时,门口的灯又亮了。陌生人显得很累,他的头伏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睛张得大大的,看着那张门。汪妈觉得他内心在为什么事挣扎。

汪妈下决心回家了。她头也不回地走着,走得很快。

她终于到家了。开了灯,坐在饭桌边休息一会儿。

突然,她感到仿佛有人在外面拨她的门。声音不大,却持续不断。汪妈有点烦恼,本来她已打算再上床睡觉的。

她走过去打开门,看到第二个瓦工站在那里,忸怩不安的样子。

“我想同您谈话,可我又想不出谈什么才好。”

他说话时看着汪妈脑袋的上方。他真傲慢。

“谈你的买卖吧。”汪妈迅速地回应他,“你到底在卖什么东西?”

她没让他进屋。她想,这个青年人太不成体统了。

“我啊,我卖一些旧东西,说不清。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人上门来谈生意。他们丢下一些钱给我。至于货物嘛,就在我的三言两语里面。有时我会有这样的念头:我是不是在出卖鲇鱼套?”

他显得很困惑,两眼发直。

“是啊,莫非你在出卖鲇鱼套?!”汪妈大声说。

瓦工很惊慌,转身就跑得没影了。汪妈捂着嘴笑起来。

她关上门,插好门闩,脑子里如同放电影一样掠过那些镜头。那是地裂的镜头,亮晶晶的石英叮叮当当地从裂口涌出来,全是些小方块。她感到头皮发麻,同时就有了睡意。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后,心里想的还是那瓦工的话。他果真是鲇鱼套的居民吗?她怎么没见过他?这个地方并不大,方圆也就两里路。汪妈昨夜嗅出来了,这个人身上有石英石的气味,那气味当时令她的脊梁骨发冷。她认定这个人不是真正的瓦工。

她起床后,记起楼上云妈夜里烧文件的事。她走到外面朝那上头一望,发现门窗都关得紧紧的。

汪妈在菜市场里选非洲鲫鱼,她用眼角瞟见小萍的母亲过来了。

小萍的妈妈那双手很白,在那些鱼当中抓来抓去的,忽然一下被鱼刺刺到了,惊叫了一声,血从她手背上涌出来。

“啊呀呀!”汪妈说。

她掏出手绢为她包扎。包扎完后抬眼一看,见妇人眼中有笑意。

“汪妈呀,我家小萍打扰您很厉害吧?她是个问题小孩。”

“没有,小萍很乖,从不打扰人。”

“真的吗?我真想看到她在您家里的样子,可她不让。”

“您随时可以来我家的。”

妇人眼里的笑意消失了,她看上去既沮丧又阴郁。汪妈想,她真是个标准美人,小萍一点都不像妈妈。但小萍就应该是小萍自己的样子。

汪妈准备走了,但妇人又问她:

“您愿意去看小萍吗?她就在这菜场后面的门球场里玩一种自己想出来的游戏。我心里有点乱,因为她太上瘾了。”

她俩走到那个废弃了的门球场边上,看见小萍在地上爬。女孩的双眼用一块大手帕蒙住了。汪妈用目光在球场里仔细搜寻,没多久就发现了那些硬币,一共三枚,分别扔在三个角上。小萍慢慢地在场内摸索着,爬动着。

“您瞧我女儿多么有耐心。”妇人忧伤地说。

“可是我觉得您在为她担心。为什么?”

“不,并不是担心。我只是觉得,我觉得,她要去的地方是多么的遥远啊!她会不会半途而废?”

女人用手蒙着脸跑开了。她似乎不那么快乐。她在担心什么呢?汪妈一声不响地看着地上的小萍。小萍已经捡到一枚硬币了。她跪在那里将硬币举起来,硬币在太阳光中耀眼地一闪一闪。那就像一种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