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西门牛怒顶吴秋香 洪泰岳喜夸蓝金龙(第2/3页)



“给它扎上镊鼻!赶快阉了它。”

我用手中的半截缰绳抽打着他们,高声叫骂着:

“放开我的牛,你们这些土匪,放开我的牛!”

我的哥金龙——呸!他算什么哥!——还骑跨在你身上。他面孔灰白,双眼发直,手指头抠在你的鼻孑L里。我用半截缰绳抽着他的背,怒骂着:

“你这个叛徒!松开手啊你松开手!”

我的姐宝凤拦着我不让我抽打她的哥,她脸涨得通红,嘴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但立场十分暖昧。我的娘在那里木着,嘴角哆嗦着喊:

“我的儿啊……都松手吧,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洪泰岳大声喊叫着:

“快去找根绳子来!”

黄瞳的大女儿互助飞快地跑回家,拖出一根麻绳子,扔在牛前,转身跳开。她的妹妹合作,跪在那棵大杏树下,揉着秋香的胸膛,哭咧咧地说着:

“娘啊娘,你不要紧吧……”

洪泰岳亲自动手,将小公牛的两条前腿横缠竖绑了十几道,然后架着金龙的胳膊,把他从牛背上拖下来。我的哥双腿罗圈着,瑟瑟地抖,小脸干黄,双手保持着僵硬的状态。人们迅速地闪开,只余下我和小公牛。我的牛啊,我英勇的单干牛,被我们单干户家的叛徒给整死了啊!我拍打着牛的屁股,为牛唱着挽歌。西门金龙,你整死了我的牛,我跟你不共戴天!我大声吼叫着,我不假思索地把“蓝金龙”喊成了“西门金龙”,这一招十分毒辣。这一是表示我蓝解放与他划清了界限,二是提醒人们,不要忘记了他的出身,他是地主的种子,他身上流淌着恶霸地主西门闹的血,你们跟他有杀父之仇!

我看到西门金龙的脸突然变得像一张破旧的白纸那样,他的身体也如当头挨了一棒似的摇晃起来。与此同时,僵卧在地上的小公牛猛地挣扎起来。我那时自然不知道你是西门闹转生,我当然更不知道面对着迎春、秋香、金龙、宝凤这些人时你心中的感受有多么复杂。千头万绪是吗?金龙打了你就等于儿子打了老子是不是?我骂了金龙就等于骂了你儿子是不是?你的心情怎一个乱字了得?乱乱乱,一片乱,心乱如麻,只有你自己能说清。.——我也说不清!

你爬起来,头分明有些眩晕,腿显然有些酸麻。你还要撒野,但随即就被前腿上的绳索羁绊,步伐踉跄,几乎跌倒,终于站定。你两眼发红,显然是怒火中烧;呼吸急促,分明是闷气难平。你的浅蓝色的鼻孔里流淌着暗红的血,你的耳朵也流血,血色鲜红。你耳朵上的那个豁子,大概是被金龙咬掉的吧,仓促中我没找到那块耳轮的下落,大概是被金龙咽到肚子里去了。周文王被逼吃了亲生儿子的肉,吐出几个肉团子,变成兔子,奔跑而去。金龙吞下你的耳轮,等于儿子吃了爹的肉,但他永远不会吐出来,只会变成大便拉出来,拉出来又会变成什么东西呢?

你站在院子当中,准确地说是我们两个站在院子当中,说不清是胜利者还是失败者,因此也就说不上我们是蒙受着耻辱还是享受着光荣。洪泰岳拍打着金龙的肩膀说:

“好样的,小伙子,人社第一天就立了大功!你机智勇敢,临危不惧,我们人民公社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后生!”

我看到金龙的小脸上有了红晕,洪泰岳的表扬,显然使他很激动。我的娘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胳膊,捏捏他的肩膀,满脸的神情表示着两个字:关切。金龙不领这个情,躲开娘,身体往洪泰岳那边靠拢。

我用手擦着你鼻子上的血,对着人群大骂:

“你们这些土匪,赔我的牛!”

洪泰岳严肃地说:“解放,你爹不在,我就把话对你说。你的牛,撞伤了吴秋香,她的医疗费,你们要承担。等你爹回来,你立即跟他说,要他给牛扎上镊鼻,如果再让它顶伤了社员,那我们就把它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