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的补漏(第4/4页)
“你妈过门三天,要给婆婆交针线活。”父亲说,“你奶奶横看竖看也没挑出毛病——你奶奶要求是,补丁和衣服的原色要一样,补上和没补稍远一点看不出来,针脚要细要密要均匀……你妈不仅做到,而且连布纹都对上,一根线也不让它错……”
“你妈推磨,在磨房里用炭条练字……回去自己房里,做饭时悄悄趁着灶火看识字课本……”
就这些只言片语中,可以窥见到母亲在家中的处境与地位。这些话多数是母亲去世后,父亲和我们絮叨出来的,母亲在时,我一个字也没听到过。我还听到哥哥说,母亲对姑姑说过:“这个家冷漠,冷漠呀,冷漠透了。”你想,公公不和儿媳说话,婆婆只管“挑毛病”,丈夫不在家,嫂子出去过,膝下又无子,忍不住“冷漠”。我看这或许是促使母亲出走的另一直接原因。
归纳起来,日本人汉奸对我家的骚扰,在家庭中的孤独,思念丈夫,恐惧有别的女人渗入丈夫的感情生活……这诸多因素,母亲的个性在封闭的环境里不能得到任何舒展,而她又是一个性情刚烈,极其要强的人,所以就有个不畏虎豹豺狼,夜走太行参加革命的事。
母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从“南下干部”的实际情况看,是不是“大部分”?至少也可以说是“大量的”都和在家的原来夫人离了婚。徐光达大将每逢下级来谒,先问:“你也离婚了?”——这是当时一道时髦的社会风景。
父亲有没有这方面的事?我们兄妹在五十岁前一直认为他“没有”,因为我们亲眼见到他是那样珍惜母亲爱母亲,看到他在病榻前跪着,双手为母亲收拾大小便狼藉的铺位。但是父亲后来告诉我,是“有的”。他在部队认识了一个姓李的女同志,“非常的精明强干”,但是在战斗中牺牲了。如果再“但是”一下,那位李同志没有牺牲呢?这件事,父亲说时已是垂暮之年,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现在的人很能理解,就母亲的实际行动,证明她当时就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