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的回忆(第2/4页)
对眼前这位老者,我们肃然起敬。他是个革命者,也是父亲的战友,也曾是父亲身边的亲人,多么难得啊!
大伯让我们住下休息,说明天领我们上山,我们却迫不及待。乡下人吃午饭,一般都在下午两点左右。在我们的请求下,老人家当即决定陪我们马上上山。
车谷村距柏草坪有十华里,我们继续沿着那条河沟进发,完全没有疲劳之感。只是路越走越窄,小河的流水也越来越小,像一股泉水伴随着我们。约一个时辰,来到一座大山根底。老人说:“这座山方圆十多里,它就是柏草坪。当年日本人扫荡时,你爹他们就从这里上了山。上山三天就出了事,再没有回来……”
老人家侧了侧身,指着右边半山腰上那几个石洞说:“当时风声很紧,他们牺牲后不敢把尸体抬回村里,就临时埋在那几个洞里。”
我们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几个石洞,伫立默哀……噢,那就是父亲“居住”过的地方,从1943年逝世到1963年烈士陵园建成,他在这里静躺了二十年啊。有青山为邻,有绿水为伴,好,很好。
我们踏上了上山的羊肠小道。
这里是太行山脉,是河北和山西两省的交界处。从中国地图上看,太行山的那个“行”字,正好“压”在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人们总说“蜀道之难”,其实登太行山之路也实在不易。
这条小路,很难说它是路。路面被杂草和枯叶覆盖,荆棘灌木经常挡住去路,曲曲弯弯斗折蛇行。即使平缓的地方,大约其坡度也在四十五度以上。遇到陡处,必须抓着树枝和葛藤攀登。看上去,这地方平时没有人来往。
“不到长城非好汉,我们胜利了!”解放第一个登上了山顶。
山顶不是一个山尖,地方很大,倒像一个小小的“高原”。其地形东、北、西三面有更高的群峰环绕着,南面顺着斜坡通往下面的另一个山沟,而中央较为平坦的地方,似乎曾经是上下错落的梯田。总观地貌,宛如一个向阳的半盆地。
不知多少年的风刮雨刷,山上都是形状各异的大小石头,很少有泥土存在。只有几块小小的洼坑和石头间的缝隙里有点土壤,长着些不起眼的小树和绿草。眼前是一片空旷荒凉:这种地方,岂是生命存活之处?
张大伯领我们去到那块较大的“梯田”处,这里看上去有二三十平方米的平地,正中间是两间茅草房的遗址,断壁残墙,石头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石头间可见皆已腐朽的茅草。
南召辛夷树。大伯指着这些地上的乱石,低沉而痛楚地说:“这就是你父亲他们当年住的地方。”大伯又抬头指着北面那山峰说:“那个小山头后面还有一条小路,当年村里的一个汉奸叫薛明理,带着日本鬼子从山后上来,在山顶上支了两挺机关枪,封锁了这两间房子。那时咱们边区的干部只有几支手枪,他们冲出来和敌人战斗,但地势不利,又寡不敌众。第一个冲出来的是县里派来保护他们的武委会主任王泉醴,他没来得及还击就倒下了。第二个冲出来的就是你的父亲,他头部中了子弹……第二天我和村里民兵上来时,他们七个人都躺在这房子周围。”
大伯的话停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告诉我们:“孩呀,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他们。当时没有衣服给他们换,用一些白粗布把尸体裹了起来,抬到山下暂时安葬在那几个山洞里……”
我们坐在这些乱石堆上,大家都不说话。大伯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然后递过来让我吸,我猛吸一口,咳嗽一声,忍不住眼里的泪水掉了下来。解放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
沉静中听见有潺潺的流水声,我们发现,不远处两块巨石底下有一潭清澈的泉水。我们有点惊奇。大伯说:“山高水也高,这水一年四季没有断过。当年你父亲他们在山上用的就是这个泉眼的水。”我们急步向水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