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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思绪中,仇恨转变为一道炫目的光,光渐渐变成无言的高呼,它如此强烈,震裂所有反映着人类邪恶的镜子,所有藏掖邪恶的墙壁,所有那些渴求摆脱绝望处境的人徒劳地敲击的门。

海伦娜只想忘却。这也正是弗兰克需要的东西,就在这里,在停在碎石路边的汽车中,在这个拥抱里,在墙与长青藤的相逢能归结为的一个简单词语中:终于。

弗兰克始终记不得谁先松手。他们的目光终于交接的时候,他们都带着同样宽慰的心情感觉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们接了吻。在这个初吻里,他们的嘴唇出于胆怯而不是爱情胶合在一起。胆怯是因为对这一切恍恍惚惚的担忧,担忧绝望被误认为爱情,担心孤独被改头换面以另一个名称,担心幸福只是海市蜃楼。

他们身不由己地一次又一次接吻,直到渐渐有了信心,直到怀疑变成一线小小的希望,因为他们俩现在都无力支付奢侈的幻想。

他们喘息着对视。海伦娜先恢复神智,她抚弄着他的脸庞。

“说点傻话吧?说点又傻又有趣的话吧。”

“我们错过订的晚餐了。”

海伦娜又投向他的怀抱,弗兰克听到她宽慰地轻笑,搂着他的脖子轻轻颤抖。

“我为自己感到羞愧,弗兰克·奥塔伯。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你在一起。掉转车头,我们回到我家去吧。冰箱里有食物和酒。我今天晚上不想把你分给世界。”

弗兰克发动马达,沿着来时的路开了回去。什么时候发生的?可能是一个小时,或者是一生之前。在这种情境中,他没有了时间概念。他只知道一件事。要是内森·帕克将军这会儿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杀死他。


男人藏在秘密的地方,躺在床上,滑进令他心满意足的酣睡中,心情像小船驶回港口一样单纯、感激。他的呼吸平静均匀,几乎听不到声音,盖在他身上的床单只有微微一点波动,表明他还活着,证明覆盖在他身上的只是毯子而不是尸衣。

他身边,枯萎的尸体在玻璃棺材里同样一动不动。他戴着格里格·耶兹明精致的面具,仿佛在炫耀似的。这次,割下的面皮简直是个杰作。它不像是个面具,倒像是那干枯的头骨上真正的面孔。

男人躺在床上睡得非常香甜,还做着梦。他的睡眠时不时遭到莫名形象的惊扰。

首先,到处是黑暗。然后,一个建筑旁边的土路隐隐出现在满月温柔的光线中。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季之夜。一点点地,男人走近一幢巨大房子的侧影。这房子处于阴影中,几乎不为人注目,散发出熟悉的薰衣草香味。男人感到碎石戳着赤脚。他希望往前走,但同时又感到害怕。

男人听到隐隐的沉重呼吸声,他发现这呼吸声是他自己的,突然涌出的恐惧很快平静下来,烟消云散。他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个石头壁炉的烟囱,它从屋顶轮廓上突然竖起,好像一只指向月亮的手指。房子周围一片安静,仿佛在邀请他进去。

突然之间他就进了房子,爬上楼梯。他抬头看着头顶微弱的灯光。从楼梯顶层,依稀可以看到一盏灯,光线在楼梯上投下阴影。灯光中有一个人站着的清晰身影。

男人感觉恐惧又回来了,像一条过紧的领带。不过他仍旧不顾一切往上爬。他不情愿地爬着,一边好奇在楼梯顶端究竟会发现谁,他一边想,一边发觉自己很怕这个发现。

一级,又一级。木头在赤脚下嘎吱作响,吓得他屏住再次变得沉重无比的呼吸。他的手扶在木头栏杆上,渐渐染上从上面照射下的灯光。

他即将走完台阶时,身影突然转过身,走进有灯光的门里,把他单独留在台阶上。

男人爬完最后的台阶,他面前有一扇敞开的门,明亮、晃动的灯光从里面倾泻出来。他慢慢走到门槛那里,跨过了它,沐浴在犹如噪音的灯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