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3页)

你将渴望别人,渴望我们一向所惧怕的:别人。

渴望区别。

渴望新奇。

渴望独特。

哪怕那是艰难,坎坷。哪怕是危险。

所以我来丁一。丁一是众多路途中的一条,而非平均。丁一是独具的心魂而非典型人物。丁一是具体的命运而非抽象的时代。丁一是一段不可重复的历史,而又是一切历史的征兆。因而“我的丁一之旅”也不止于反映与再现,而更是寻找与探问——寻找与探问生活的可能,或寻找与探问本身的种种可能。

转折

酒力已尽,饿从中来,正午时分丁一急慌慌步入一家小饭馆。

进门之前我就叮嘱他:不喝酒,行不?

放心吧,绝对!

但如果命运的决心更要大些,那小饭馆里就会为我们备下一位熟人,从而,不单酒是非喝不可了,我的“丁一之旅”也将在所难免地发生一次重大转折。

“喂,还认得我吗?”

刚一落座,就有人过来拍那丁肩膀。

“您?您是……”丁一敲着脑门想,“是不是秦……秦……”

“不错不错,好记性,秦——汉!”

“秦什么?”

“汉。秦朝的秦,汉朝的汉。”

“哦对,对对,秦娥是你妹。”

“怎么,你还记得她?”

丁一心说废话,不记得她就记得你啦?

秦汉说:“你一进门我就看这人眼熟,想了半天,咳,这不是丁一吗?”

“谢谢,难得你还能记得我。”

“你这名字不一般呀!”

丁一敷衍着笑笑,尽快把目光挪向墙上的价目表。

“我比你们高两级,娥跟你同级不同班。”

“秦娥她……”丁一倒是很想问问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同学现在何方,但想想还是算了,别跟这个秦汉多缠。

丁一悄悄问我:知道他是谁不?/这还能不知道?“红缎”与“红绸”中的一员!当年造反造得最凶的那帮人里有他,“流氓之歌”唱得最响的那伙人里也有他。

“喂老弟,甭看了,”秦汉说:“这地方除了炒饼、炒饭、炒面,没别的,填饱肚子算数。”

“那就炒饼吧。”

秦汉把丁一拉到自己桌前坐下,点烟,倒茶,又要了一盘炒饼、两碟小菜,亲密得让丁一挺不自在。

“怎么着,这些年都在哪儿?”

“我们这种人还能在哪儿?地球上混呗。”

“哈,老弟幽默!”秦汉感到了历史遗留的距离。

“你呢?”

“一样,谁还能跑出地球去!哈哈哈……”他试图缩小距离。

“干什么呢?”

“咳!有人摆弄出一种东西,我负责找客户。”

“啥东西?”

“没用的东西。唯一的好处是给我这样的人分一碗饭。”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是啥样的人?”

“没出息呗。或者是,想入非非的一类。我父母在世时就总说我是梦不醒。”

我们发现此秦汉已非彼秦汉,谦恭有余,霸气全无,温文尔雅中甚至有些过分的纤柔。于是乎很快,那丁便放弃了进门前的誓言。

“怎么着老弟,不喝点儿?”

“行,喝点儿就喝点儿!”丁一来精神。

我拦他:还喝哪哥们儿?咱可刚在外头闹了一宿!

“KAO你丫少管!”那丁竟说出声。

“没人管,”秦汉说:“咱随意。”

“哦,没说你。”

秦汉四下里看看,看不出另有什么碍事的人在。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所谓“相识恨晚”,那天丁一跟老同学秦汉从中午一直喝到傍晚。

也没什么好酒,二锅头呗。

俩人争着埋单时,女老板笑嘻嘻地走过来:“见回面不容易,哥俩干脆吃了晚饭再走吧。”

望望窗外,暮色已然苍茫。

“要不,上我那儿去?”秦汉的意思是上他家去接着喝。

“算了,”那丁展一展发僵的手指:“这两天实在是喝得忒多了。”

“我那儿还有点儿好的,嗯……反正是比这儿的棒。”

“棒也不喝了,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