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5页)

然而那丁风头正劲,对我的踌躇和疑虑嗤之以鼻:什么呀,什么呀您说的这都是?在我看,不过是求一个真实,哪有您想得那么复杂!

真实?不过?而已?

怎么啦?我是说她们终于不再是幻影了,不再是惧怕,不会一触即逝而后浮扬起一片噪音……

她们不再说你流氓了,是吗?

是,咋啦?

不不,我是说这感觉也许真的不错,但是……

那还但的什么是!她们不躲也不藏,你不觉得这有多么美好吗?你看她们,有质感,有重量,有温度,有着缥缈但是确凿的呼吸,有着真实的体香或者汗味……就好像飘忽纷乱的那些梦境忽儿聚拢,实实在在真真确确,就在你近旁……”

实实在在?

实实在在!

真真确确?

毫无疑问!

是呀是呀,那琳琅美器之阿娜,之丰腴,之蓬勃辉耀,莫说他丁一心慕神仪,就连我也被搅动得心旌摇动,得形忘意,难以自持……于是乎惴惴然,我默许了丁一的借口:夏娃之可能的居身!

史铁生插话

“这就是你们看重的那个‘情’字?”那史在一旁终于逮住了理。

“那你,”我问他:“看重什么?”

“比如说‘精神’,就比你们这个‘情’字高尚得多,也博大得多!”

“告诉我,你这‘精神’都指什么?最初它从哪儿来?最终又要到哪儿去?”

“……”

“而这个‘情’字,依我看却是人生最为美好的起点。你能想出比这更好的起点吗?”

“可你那位丁一却跟着这个‘情’字走成了现在这副德行!”

“走成了什么德行,让您这么撇嘴啧舌?”

“他根本就不懂爱情!”

“我希望您是说,他还不懂爱情。但很可能,他比您那个‘精神’更接近爱情。”

“嘘——,反正丁一这种人我见过,注定是沉迷私欲,胸无大志!”

“没出息,没价值,让人瞧不起,终归是要让时代摈弃,社会淘汰,够了吗?”

“反正您这位丁一让我失望。我还以为从您所谓的美好起点,能走出什么美好的结果呢!”

这倒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慢慢看吧,慢慢看吧,这会儿连我都不知道丁一终于会走到哪儿去呢。以我无数次的生命经验看,爱情,确是一条艰难的路;我惟暗自为丁一祈祷。

混淆

唉,那史倒是爱思爱想,只可惜文不对题。还是回过头来说丁一吧。

可是,说什么呢?说他的千逢万遇,艳绩频频?说他的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然而……但是……不过……这可怎么说呢?艳遇频频不过周而复始,千逢万遇其实千篇一律,最是没的可说。或者找几张“毛片”看看就什么都说完了。

如今远离丁一,再看那频频艳遇,早已经分辨不清,早已经混为一谈。就好比日子,一天天,一天天,若无风霜雨雪的标明,若无生老病死的提醒,千年一日你可知过到了什么时候吗?“脱”亦如此,一次次肌肤相亲,一次次耳鬓厮磨,自下而上的激励和自上而下的疲惫……若无标新立异的情怀,若无柳暗花明的感受,“脱”也会耗尽魅力,或早已蜕变成“裸”了。千人一式,轻描淡写,一条流水线,“脱”其实已然中止,已然不在,一模一样的“裸体之衣”你凭什么记得清谁是谁?

更何况这年轻的丁一,思蕴尚未深厚,就比如残春将尽盛夏姗姗,那时节花稀叶瘦,绿弱红疏,想象力尤其羽翼未丰。对于性爱,那丁自恃无师自通,一俟亲临我看他也不过纸上谈兵,一点不比他讥笑过的那些导演高明;录像中那些俗套不过被他操持得稍显立体,却仍“不过是皮肤包裹的一块空间,丝毫也不能扩展”。先时,靠其“花拳绣腿”尚可以逞一时之勇,但慢慢地腻从心来,一向的刚猛随之递减,渐呈强弩之末。

妈的,咋回事?

废话,事情总能是你这么干的吗?

怎么干?

那儿有镜子,自己瞧瞧吧!

镜子里惟两具纠纠缠缠的赤裸人形,起伏进退,前仰后合,怎么倒有点古怪有点滑稽了呢?像俯卧撑,像仰卧起坐,甚至让人想起排练中的一项杂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