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这回他有点发愣,发傻,发懵。

我再启发他:就好比音乐,音乐并未停止,但一个个音符都会过去。那个叫丁一的音符自然也会过去。每一个音符都在过去,所以音乐不会停止。每一个音符都会过去而音乐不会停止,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还会有数不尽的音符——丁三,丁四,丁一百——接踵而至!所以说,丁一没了,还会有数不尽的我接踵而至!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音乐?

不,我是音乐。我是永远的行魂,就像永不停止的乐章。

而我不过是个音符?

你丁一是个音符。我经由无数音符而成为永恒的乐章,就好比我永远的游历此时此刻正经过着丁一。

照这么说,来来去去来来去去,音符不过是一群无足轻重的傻瓜?

不能构成音乐的音符,你信不信都是噪音,都将被忘记,被埋没,永劫不复?是因为音乐,音符才有了意义,才有了方向。就比如那一天,我来了,你才睁开眼睛,你睁开的眼睛里才有了成形的影像。就比如那一天我们一同走出家门,走到街上,感到了这个世界的危险或奥秘,你眼中的影像才要求着或显示出——意义。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意识到自己,才称自己为我,才知道生,才谈论死……

可要是没有一个个音符,你音乐个屁?

着哇,就像要是没有丁一之旅,我怎么能是永远的行魂呢?一样的,要是没有此前和此后的旅程,又怎么能有永远的行魂,又怎么能有我呢?

丁一愣愣地想。

我见他滞暗的眸中忽有闪光,还没等他说什么我已经知道麻烦了,我已料到他要说什么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急着离开我呢?用你的话说,永恒的音乐为什么要放弃丁一这个不可或缺的音符呢?

唔!我不得不暗暗为此丁叫好——不曾想他倒把我引入陷阱,断了我的逃路。

某一自杀者说

但死亡仍对我有着诱惑。尤其是住院的那些日子,死亡经常向我展示它的魅力。其实,死亡不过是生者的一种恐惧,对于永远的行魂,那不过是一次承诺着归来的迁徙,或为了告别的团聚。当然当然,这些丁一他不可能懂。不过,有个自杀未遂的犯人,竟使丁一对生死有了深一步的考虑。

那人被抢救过来,跟丁一住在同一间病房。医院的领导嘱咐大伙不要跟他说话。我想这真是岂有此理!刚好那丁正对自杀的效果抱有浓烈的兴趣,这天病房里只剩了那人和丁一,这厮便凑过去,先是问寒问暖,再是东拉西扯,慢慢地熟悉了方才切入正题。

“怎么样哥们儿,啥感觉?”

“什么啥感觉?”

丁一在腕子上狠狠地比划了一下:“害怕吗?”

“害怕你就别干。干了,就说明不干更可怕。”

“为啥呀,你?”

不料那人出语惊人:“没啥,不过是想换个地方住住。”

“换到医院来?”

那人笑了:“嗯,也行。”

“那你还想换到哪儿去?”

那人拍拍丁一的肩膀:“怎么着小兄弟,也想换换?”

“我嘛,嗯……”丁一吞吞吐吐:“你先说,你想换到哪儿去?”

那人上下打量着丁一:“我劝你别换,我看你这地方不算坏。”

“那你干吗换?”

“唉,我这地方是坏到不能再坏啦。”

“你是啥地方?”

“无期。而且不是冤案。”

丁一瞠目。

“对他,不是冤案,”那人指指自己的头,“但对我可是冤透了!”那人又指指自己的心。

“你真逗。”

“我不知道哇,我没想那样干呀!可到后来,你不想干也得干啦……”

“到底咋回事?”

“小兄弟,听我的,好好活着,只是遇事千万加上点儿小心。”

丁一听得糊里糊涂:“那你,到底想,想换到哪儿去住住呢?”

“比如说,换到你那儿住住。”

“我们家?”

“不,是你这儿。”那人拍拍丁一肩膀,又拍拍丁一的胸脯:“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