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宽叶车前——『百草之母……蕴含着力量』(第5/10页)

旋花科具备大量巧妙甚至强大到让人生畏的生存技巧。它们弯曲的根和善于攀爬的茎能够扼死其他植物,也为它们赢得了当之无愧的“恶魔之肠”的民间称谓。在化学除草剂发明以前,田旋花(Convolvulus arvensis)可是最让人头痛的杂草种类之一。它们美丽的外表很有欺骗性,粉色、白色或白底条纹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会散发出一缕淡淡的杏仁香,花蜜也会吸引大量不同种类的昆虫。它们卷曲的茎可能是寻找它们野外起源的一个线索。它们能爬到的最大高度为3英尺(约合0.9米)左右,完全比不上能够沿树攀爬的旋花,这表明“恶魔之肠”在入侵农田和花园前生活的土壤可能散布着低矮灌木——比如在结构不稳定的悬崖脚下生长的那类灌木。现代的田旋花分布地中,最接近它们原始栖息地的是海边那些植物低矮、多石的草地。但如今我们所认识的田旋花结构已十分精巧,可轻松应付各种农业压力,这说明在过去几千年的农业进程中这种植物可能在不断演化。

田旋花有一套几乎可以说是万全的保险系统,一系列繁殖和再生技能使它们能应对任何可能的状况。每一棵植物都能产生约600粒种子,这些种子中的一部分在夏天萌发,一部分在秋天萌发。如果有些种子被埋得太深,一时无法发芽,那么在之后长达40年的时间里,一有机会它们还是可以随时复苏。一旦幼苗成功站稳脚跟,它的地下茎便会开始水平扩张。整个地下系统只需一个季度的时间,便可占领超过30平方码(约合25平方米)的土地,纵向深度也可超过18英尺(约合5.5米)。地面上的新枝既可以从地下茎上长出,也可以直接从根部长出。用锄头或犁斩断它的根,只能暂时性地削弱它,但此举同时会刺激新芽的生长。面对伤害它们的反应迅速而又果断。几秒钟之内伤口处便会流出乳白色汁液,随后汁液会凝结成一层抗菌膜。几天以后伤口附近的休眠茎芽会开始隆起,并长出新的根和枝条。田旋花任何部位哪怕极为细小的一点碎片,都能够以这样的机制生存。要是哪个被田旋花气到七窍生烟的园丁把它剁成了一百截,也不过是给了它们分身一百次的机会。

地面上,缠绕茎的尖端拼命地探寻着阳光,它们会缠上任何直立的物体——包括其他植物——以寻求支撑(在实验室中,旋花的茎能够穿过用黑色管道做成的迷宫,准确找到光源)。对支撑植物造成的任何破坏都会连带伤害到旋花,它们需要支架。如果缠绕茎被部分埋到了土壤中或石头下,这些茎就会生根。如果这些茎被反复斩断,植物便会启动代偿机制,让自己长成灌木状,并催生多个分枝。如果它们被牛吃掉,茎中的化学信号会识别出动物唾液中的生长激素,促使植物生长得更加迅速。

旋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随机应变的本领,倒意外地让人类看到了一些希望。旋花的生存策略如此强大,但它们并没能在耕地或被破坏的土地上纵横肆虐。林地中你看不到这种植物,因为它极为依赖阳光。老草场和牧场上经年累月长起的植被,也让它无处落脚。有时候旋花确实能够侵入一些新落成的草坪,但它的根系再强大,在不断的割草修剪下也支撑不过一两年。“恶魔之肠”是个强大的生存者,但远不是什么超级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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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像荨麻和旋花这样的杂草都如妖魔般强大,但据我所知,并没有哪一种因卷进巫术、渎神或什么诡异之事而被人类审判的。它们很幸运。在中世纪时——实际上直到19世纪中叶——任何生物一旦被认为违背了上帝的意旨或社会准则,就可能面临审判。1499年,几只麻雀因为把鸟粪拉在了法国圣樊尚大教堂的长椅上而被逐出教会。1546年,一群象鼻虫以破坏穷人圣朱利安教堂的葡萄园的罪名被审判。这种审判在16世纪时十分普遍,而著名的法国律师巴塞洛缪·沙瑟尼[47]因为动物辩护而声名鹊起。朱利安·巴恩斯[48]在其恶作剧之作、短篇小说《宗教战争》中纪念了这位律师的工作,在故事中一群蛀虫咬断了贝桑松主教座位的椅子腿,令他“有违自己意愿地摔倒失态”,于是这群蛀虫被判逐出教会。沙瑟尼为虫子们辩护,争取到了一个更轻的判决。它们未受到惩罚,因为当地居民“为这些虫子找到了另一片草场安家,在这里它们能安心进食而不会给圣米歇尔教堂造成危害,而且这些虫子应遵从法院至高无上的权力,迁去那片草场”。(这时就已初步形成的为不受欢迎者另觅领地的构想,呼应了如今在花园里为杂草保留一角和在耕地旁空出条形土地不行耕种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