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6页)

现在柴房里有三个妇女和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年轻妇女的声音哭着说:“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回到屋子里去!……”

那个男人的声音愠怒地劝道:

“这倒不错!叫奥列格往哪儿住?还有娃娃呢?……”

“出卖灵魂的东西!为了半公升橄榄油!出卖灵魂的东西!……你总有一天还要听到我的消息,是的,你还会听到我的消息,你将来想到我会后悔的!”奥列格从莲娜-波兹德内雪娃家里出来,在回家的路上这样说着。嫉妒和自尊心受伤害,使他痛苦万分。血红的、灼人的夕阳直射着他的眼睛,在联成一串的红光圈里,一次又一次浮过莲娜的浅黑的秀丽的小脸、她身上那件沉甸甸的暗花衣服和钢琴旁边穿灰衣服的德国人。他不住地重复着:“出卖灵魂的东西!……出卖灵魂的东西!……”一种几乎是孩子气的痛苦使他喘不过气来。

他发现玛丽娜坐在柴房里。她双手捂着脸,覆着云一般柔软的黑发的头低垂着。家里的人都团团地围着她。

长退副官趁将军不在,想用冷水擦擦身子凉快凉快,就吩咐玛丽娜给他拿一个盆和一桶水来。玛丽娜拿着盆提着水推开餐室的门,副官已经脱得津赤条条地站在她面前。他的身子细长、雪白,“像条蛔虫。”玛丽娜边哭边讲。他站在沙发旁边稍远的角落里,玛丽娜刚进去的时候没有发现他。突然他几乎到了她身边,带着好奇的神气轻蔑而无耻地望着她。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和厌恶,手一撒把盆和水桶都扔了。水桶倒了,水流了一地。玛丽娜就逃到柴房里。

现在大家都等待着玛丽娜的卤莽举动的后果。

“你哭什么呀!”奥列格态度粗暴地说,“你以为他想把你怎么样吗?如果他是这儿的头,他一定不会饶你,还会叫勤务兵来帮忙。可是实际上他不过是要洗个澡。至于他当着你的面赤身露体,那是因为他压根没有想到看见你要觉得不好意思!要知道,在这些畜生眼里,我们比野蛮人还不如。你应该谢谢他们,因为他们还没有像党卫队的官兵住在别人家那样,当着我们的面拉屎撒尿呢!他们当着我们的人大小便,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哼,我可看透了这些目空一切、卑鄙下流的法西斯坏种!不,他们不是畜生,他们比畜生还不如,他们是败类!”他恨恨地说,“你哭哭啼啼,我们大伙都围着你,——嘿,倒像是出了一桩大事!——这是气人的,可耻的!如果我们暂时不能打击他们和消灭他们,我们就应该蔑视这些败类,是的,应该蔑视他们,而不是这样没出息地哭哭啼啼,像婆娘那样唠唠叨叨!他们总会得到报应的!”奥列格说。

他气冲冲地走出柴房。他一次又一次地看到这些光秃秃的庭园,看到从公园到过道口的整段仿佛是剥光了的街道和街上的德国兵,心里十分反感。

叶列娜-尼柯拉耶芙娜跟着他走了出来。

“你老不回来,我很不放心。莲娜怎么样?”她注意地、探究地望着儿子的陰郁的脸,问道。

奥列格的嘴唇像大孩子那样抖了一下。

“出卖灵魂的东西!以后你再也不要对我提起她……”

接着,也像平时一样,他不知不觉地把一切——他在莲娜家里看到的情况和他的举动——都告诉了母亲。

“不然又叫我怎么办呢!……”他高叫起来。

“你不必惋惜她,”母亲温柔地说,“你因为惋惜她,所以才这样激动,可是你不必惋惜。她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就是说她一向不是……像我们所想的那样。”她本来想说“像你所想的”,但是决定说“像我们所想的”。“但是这只暴露了她的丑恶,而不是表示我们……”

草原上的一轮明月像夏天那样低低地挂在南方。尼柯拉-尼柯拉耶维奇和奥列格都没有去睡,他们默默地坐在柴房的开着的小门旁边,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