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苔藓馆馆长(第25/31页)
他们在愉快的沉默中坐了一阵子。阿尔玛回忆起她和明早在塔希提的第一次独处。她想起她怎么对他说:“你和我——我相信——彼此的命运,要比你所想的更休戚与共。”她现在渴望对华莱士说同样的话,可她不确定这样做对不对。她不想让他以为她是在吹嘘她自己的进化论。或者更糟的是,她在说谎。或者最糟的是,她在挑战他或达尔文的遗产。或许最好什么也不说。
而后他说话了。他说:“惠特克小姐,我得告诉你,过去这几天和你相处,让我很愉快。”
“谢谢你,”她说,“和你相处,我也很愉快。超出你所能想象的。”“你听我谈论对每件事情的想法,真是宽宏大量,”他说,“像你这样的人并不多。我这辈子发现,如果我谈生物学,他们就拿我跟牛顿相比。可如果我谈灵界,他们就说我是低能幼稚的白痴。”
“用不着听他们的,”阿尔玛说道,拍拍他的手护着他,“我从来不喜欢他们侮辱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惠特克小姐,我能问你一些事吗?”她点点头。“请问你对我何以了解这么多?我不希望你以为我受到冒犯——相反地,我受宠若惊——我只是不明白罢了。你瞧,你的本行是苔藓学,而我却不是。你也不是唯灵论或催眠术的拥护者。可你却对我在各个领域的所有著作了如指掌,同时你对我的批评者也很熟悉。你甚至知道我的岳父是谁。这怎么可能?我想不明白……”
他的声音停住了,显然担心自己失礼。她不想让他以为他对一个老妇人不礼貌,也不想让他以为她是个精神错乱、有不当迷恋的老太婆。事到如今,她还能做什么?
她把一切告诉了他。
她终于说完时,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问道:“你的论文还在吗?”
“当然。”她说道。“我能不能读读?”他问道。
他们没有再谈下去,慢慢走过霍特斯的后门,来到阿尔玛的办公室。她开了门锁,爬楼梯使她气喘吁吁,而后请华莱士先生让自己舒服地坐在她的书桌前。她从角落的一张躺椅底下,取出一只积满灰尘的皮箱——磨损得仿佛环游世界多次,事实上也是如此——打开来。皮箱里只有一件东西:一份四十页的手写文件,裹着法兰绒,像婴儿一样。
阿尔玛把文件交给华莱士,而后舒适地坐在躺椅上,同时让他阅读文件。她肯定打了盹儿——就像她近来经常做的那样,而且在最奇特的时刻——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的声音使她惊醒过来。
“惠特克小姐,你说这篇论文是什么时候写的?”他问道。
她揉揉眼睛。“日期在背后,”她说,“之后我又加了些想法之类的东西,那些增补的部分存放在这间办公室某个地方。不过,握在你手中的文件是原件,是我在一八五四年写的。”
他对此深思。“所以达尔文仍是第一个。”他终于说道。
“喔是的,绝对是,”阿尔玛说,“达尔文先生显然是第一个,也是最全面的。
这从来没有疑问。请你了解,华莱士先生,我没有假装自己有资格……”“可你在我之前得出这个想法,”华莱士说,“达尔文百分之百赢过我们两人,可是你早我四年得出想法。”“噢……”阿尔玛犹豫了一下,“这肯定不是我想说的。”“但是惠特克小姐,”他说道,声音充满兴奋和领悟,“也就是说,我们总共有三个人!”一时间,她回想起白亩庄园,想起一八一九年一个晴朗的秋日——她和普鲁登丝第一次见到芮塔那天。她们当时很年轻,天空很蓝,她们都尚未因爱而受到悲惨的伤害。芮塔抬起头来,用她闪亮活泼的眼睛看着阿尔玛:“那么我们现在总共有三个人了!多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