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苔藓馆馆长(第24/31页)

阿尔玛等着。她不是害怕等候的人。

最后,包围着华莱士来访的新奇感渐渐冷却,吵嚷的人群开始散去。年轻人转向其他的刺激,因此阿尔玛得以坐在她的客人身边,接连几天共享早餐。当然,她对他的了解比谁都多,她也知道他不想一直谈论物竞天择。于是,她让他谈论她知道的他最钟爱的话题——蝴蝶的拟态功能、甲虫的变态、读心术、素食主义、遗产继承的弊害、他想废除证券交易的计划、他想终止一切战争的计划、他为印度及爱尔兰的自治权做的辩护、他主张英国当局乞求世界原谅大英帝国的残暴之举、他希望建造一个直径四百英尺的地球模型让人们乘着大气球绕行以达到教育目的……这样的事。

换句话说,他轻松地与她相处,反之亦然。他在完全无拘无束时,是个愉快的谈话高手,如同她想象的那样——乐意谈论任何广泛的话题和喜好。她已经多年不曾这么愉快过。他是如此友善迷人,因此他不仅谈他自己,也问起她的生活。于是,阿尔玛发觉自己开始对华莱士讲述她在白亩庄园的童年:五岁大时骑着丝绸装饰的矮马搜集植物标本,她古怪的父母及他们富于挑战性的餐桌对话,她父亲讲述的美人鱼和库克船长的故事,非凡的庄园藏书室,她那几乎过时得可笑的古典教育,她对费城苔藓丛的多年研究,她那勇敢、主张废奴的妹妹,以及她在塔希提的冒险。难以置信的是——尽管数十年来她不曾对任何人谈论过安布罗斯——她甚至对他谈起她了不起的丈夫,说他画的兰花是有史以来最美的,说他死在南太平洋。

“你的人生真是多姿多彩!”华莱士说道。

他这样说时,阿尔玛不得不转过脸去。他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她感到害羞至极,而且又一次感到一股冲动,想用双手抚摸他的脸,感受他的轮廓—— 就像她近来抚摸苔藓一样,用手指记住她再也无法用眼睛仰慕的一切。

她没有计划何时告诉他,或确切地告诉他什么。她甚至没有计划要告诉他。在他的访问之行的最后几天,她觉得她或许根本不会告诉他。老实说,她觉得只是跟这位男士见到面,缩短这些年来分隔他们的距离,已然足够。

然而,在华莱士待在阿姆斯特丹的最后一个下午,他问阿尔玛能否亲自带他参观苔藓洞穴馆,于是她带他去了。他耐心地追随她极其缓慢的脚步,穿过植物园。

“我为我慢吞吞的速度向你道歉,”阿尔玛说,“我父亲常说我是单峰骆驼,可近来,走个十步路就让我感到疲倦。”“那我们每走十步就休息一次吧。”他说道,挽着她的胳膊帮忙带路。这是个阴雨绵绵的周四午后,霍特斯植物园几乎门可罗雀。阿尔玛和华莱士独自拥有苔藓洞穴馆。她带他周游各个巨石,把各大洲的苔藓指给他看,说明她如何在这个地方将苔藓组织起来。他惊叹不已——就像热爱世界的任何人一样。

“我的岳父会很想看看这些。”他说道。“我了解,”阿尔玛说,“我一直希望能让米滕先生来这个地方。或许哪天他能来参观。”“至于我,”他说道,在展区中间的板凳坐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天天都会上这里来。”“我确实天天都上这里来,”阿尔玛说道,同他一起坐在板凳上,“往往跪在地上,手里拿着镊子。”“你为后人留下何等的遗产!”他说道。

“我从一位本身为后人留下丰富遗产的人身上,听到这宽厚的赞美,华莱士先生。”

“啊。”他说道,对阿尔玛的恭维置之不理。